他忘了自己从什麽时候开始,习惯站在这里,也忘了自己曾有多久的光阴,不曾再碰过伤人心肺的菸,只是当他心生警觉时,他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不可否认,罗怡静铿锵有力的批判,确实在他的心湖里掀起惊涛骇浪,那字字犹如当头棒喝的犀利言辞,让他在瞬间猛然清醒;他开始认真的回想,蓟芷蔷为这个家带来多少改变,又改变了他多少?
很多事情一旦揭开探究的面纱,事实往往教人难以承受,一如他矛盾复杂的心情。
在罗怡静来找他之前的一个礼拜,他几乎不曾深刻地感觉到她不在家的事实。
因为余敏秀回来了,不但家里又开始有人走动的声音,还自动接手家里所有的事,连请长假的桂嫂也收假回来,对他规律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感觉怪怪的,像少了点什麽似的,仅此而已。
但或许是余敏秀受不了他不甚努力寻回蓟芷蔷的态度,火大地包袱款款,又随团出国游玩,顺道拉著桂嫂去作伴,至此他才真正面对蓟芷蔷不在的事实。
「你!你要是一天不把芷蔷给我找回来,我就一天不回家!」
「给我听清楚了,芷蔷要是回来了,让她打手机给我,我就马上回来;记住,不准骗我!否则我剥你一层皮!」
他还记得母亲临行前信誓旦旦所说的话,唇边不禁泛起一抹苦笑。
罗怡静那席话宛如魔咒。自此之後,他经常不经意想起蓟芷蔷那张清丽的秀颜,尤其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在浅睡时的翻身,指尖碰触的不再是她温暖的娇躯,而是冰冷的床畔,那让人觉得清冷而孤独。
每天每天,不再有她纤盈的身影游走在屋里的每个角落,不再有她体贴为自己准备妥当的服装,更别提早已习惯如常的早点。
起床梳洗後,空无一物的床铺常令他有些怔仲,经常为此失神许久,才想到自己该拉开橱柜寻找衣物;浴室里的洗衣篮里,堆满了接连好几日所换下的衣服、袜子!他为此感到无限沮丧。
平常,她都是怎麽处理这些脏衣服?送洗,还是洗衣机?他使用得心安理得,却从没注意她如何能「变」出洗烫整齐的服装,让他每天光鲜体面地上班去?或许她是个魔术师吧,他想。
撇开这些生活细节不谈,就连在书房赶夜工时,原本该有的热茶和消夜全不见了;每天早上,空荡荡的餐桌,没有她准备好的携带式早餐,害他每天都得空著肚子上班。想到那些温暖又能填饱肚子的食物,胃里的酸气往往泛滥得令他想吐!
她是个好妻子。虽然话不多更不懂得撒娇,但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做好每一件事,好得令他没有後顾之忧,安心在事业上全力冲刺,甚至连岳父住院时,都不曾让他感觉到她的疏忽,她是怎麽办到的?
她又是怀抱著何种心情、何种想法,去处理这些他怎麽都做不好、多如牛毛且令人想发狂的居家琐事?!这是他一个人独居半个多月以来,才逐渐领悟的事实。
这段时间,他经常莫名地心情浮躁、怅然若失,以往的冷静、淡然,似乎在她离开之後跟著消散无踪,他都快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
想起她的时间越来越多,那双软软的手、长而细的柔软黑发、纤弱的身影,唇边淡然而几不可见的笑意,一而再重复不停地浮现在他毫无防备的脑海,诡谲地让他的左胸腔泛起空洞的疼痛。
最可怕的是,一旦忆起她的容颜,脑海里便难以抹去那股思念,然後,抑郁狂潮便理所当然地占满他所有的思绪,再也丢不开也平抚不了。
该死!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受不了如此阴晴不定的自己,却怎麽也无法改变,他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丁培允来过电话,说他已澄清了芷蔷对岳父一事的误会,那麽,她为什麽还是要离婚?不仅如此,还留下她继承的所有财产,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原以为她走得不远、离开得不久,没想到都是他的错觉;她这一走就将近一个月,而他,还得忍受多久这种日子?!
没有她,难过得度日如年的日子——
电话响起,扰断他杂乱的思绪,他缓步踱回客厅接起电话。「靳仲骐。」
「哎,我在金堤珠宝看到一条白金的蔷薇项链,要不要帮你买下来?」詹克勤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明天就是白色情人节了,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蔷薇!暗喻她名字的花朵名称令他怔然,心脏陡地狠狠地刺痛了下,又狠又痛!他说不出话来,想起「结婚纪念日」这五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三年了,三年来他不曾有过任何表示,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节日,他从不曾买过任何东西或礼物送给她,除了结婚时,那只代表婚姻意义的婚戒。
「虽然她现在不在,但你好歹也为人家准备一份礼吧?」詹克勤在电话那头等了许久,不见他有所回应,忍不住叨念了下。
「需要吗?是她自己不要这个家!」靳仲骐握住话筒的手更紧握了些,莫名地,他恼火了起来。
他在等,一直在等,等她自己回来,可任凭他怎麽等,那道紧闭的大门依旧紧闭,半点被开启的动静都没有;她根本无心回来,这不是代表她不要这个家了吗?!
如果她执意不肯回来,他还有必要为她准备什麽狗屁礼物吗?横竖买来也是这麽搁著,反倒让人看了心烦!
「你确定是她不要的吗?」叹了口气,詹克勤再也受不了他的死脑筋。「你怎麽不想想,她为何挑这个节骨眼离开?」事出必有因,他相信蓟芷蔷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女人。
「你问我,我去问谁?!」他要是知道就好了,犯得著跟自己这般过不去吗?
「你为什麽生气?仲骐。」詹克勤好久不曾听见他如此暴躁的口气。「你还是有点在乎她的,是吧?」他犀利地揪出靳仲骐的盲点。
胸膛泛起一抹疼,靳仲骐无法自抑地眯起眼,恍若被窥伺了心底的秘密,忍不住尖锐地反驳。「鬼才在乎!」他才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就像以往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子,他根本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詹克勤忍住发笑的冲动。「我记得辛妮另嫁他人之时,也不见你发这麽大的脾气。」顶多有点阴阳怪气罢了。
靳仲骐咬了咬牙,手劲之大,几乎扭断无辜的话筒。「你到底想说什麽?」
「我什麽都不想说。」原来失去心中所爱的人,都是如此不可理喻。「辛妮跟我提过照片的事,你没让她发现过吧?!」
又是照片!那该死的会有什麽影响?!「发现了又怎麽样?不过是照片而已!」
等会儿就去把那些天杀的照片全部「毁尸灭迹」!
「不过是照片而已?!」喔哦!不妙,看来已经被发现了,难怪蓟芷蔷会心碎而去。「你不会迟钝到不晓得那些照片的杀伤力吧?」詹克勤的声音拔高了起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心头的惊悸不断提升,他以更大的火气来抗压。
「不懂?皇啊!你什麽都不懂!」詹克勤也冒出火来了,他的口气变得严厉。
「我问过怡静和辛妮,你晓得她们怎麽回答吗?她们说,如果今天她们的老公把以前女朋友的照片保存得如此完善,她们绝对不会原谅那个男人。你说,你还能不懂吗?」
靳仲骐沈默了。是吗?她是为了那些照片而离开的吗?如果是,为什麽要在拖了一年之後的现在才离开,而不是选在发现之初?
说来说去都是藉口,事实是,她根本早就想离开他才是事实……
「我不知道你怎麽会不小心到让她发现那些东西,也或许你觉得那没什麽大不了;但你想想,如果那个照片里的人,突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而且跟自己的丈夫如影随行,你能不怀疑吗?至少我就不能。」詹克勤试著对他分析蓟芷蔷的挣扎。
是这样吗?因为妮妮出现了,让她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所以她乾脆放手?
她为什麽不来问他?他会给她答案,说……说他……
说什麽呢?他还曾经为此发了顿脾气,甚至不准她再进书房,他还能作什麽解释呢?
就算他真的说了,她会信吗?
他不觉露出苦笑,今日若角色对调,他都未必相信自己的说辞,更何况是她?
「仲骐,别的不说,自她嫁进靳家之後,单看靳妈的改变,你就该感谢她了,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靳妈变得多开朗啊!这是做子女的最大的福气。
的确,他还记得当初是自己要求她放弃工作,留在家里陪伴母亲,而她,半点微词都没有,马上就答应他的要求;她做得很好,不仅让余敏秀重现往日的笑颜,还让母亲变得比以往更为活泼,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