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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顺生猛吞口水,每次只要净官少爷「微笑」说出这样的「贴心话」,他就没来由地心里直发毛。

  「不是的,少爷!」

  「但,如果你再啰嗦下去,我就不敢保证了。」

  「少——」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笑意更深,寒气更冽。

  「当……当然清楚。」顺生识相闭嘴,不敢再多言。

  做下人的是不该比主子早歇息,但此时如不乖乖「领旨」回去睡大觉,难保他不会像千眠那样,一路到天明都别想合眼了。因为少爷只要一埋入帐册中,就会来个没日没夜,不眠不休。

  「那……少爷您也记得早点歇息哦。」离去前,不忘克尽忠仆的关心。

  烛光晕影中,看不出肖净官的表情,只见他挺直专注的身影。

  顺生搔搔头。退下,心里免不了替千眠暗暗叫苦,看来她是注定要在亭子里待到天亮了。唉,如果不是他多嘴补了那一句,或许她也不会那么死脑筋吧!

  唉唉……反正不关他的事……他要去睡觉了……最好一觉到天明……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顺生嘀嘀咕咕,消失在暗廊尽头。

  净日园里,夜阑人静。

  半个时辰后,寝房门扉突然开启,一室烛晕染洒而出,俊挺的身影步出房门,沿着庭园廊道,缓步走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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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夜晚散步的习惯,尤其在处理完繁杂的帐务之后,他喜欢在无人走动、深夜静谧的庭院里沉淀思绪,这会有助于他厘清许多事务。

  他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至少不会因为顺生的一番话,而特地跑到净心园察看那个新来的奴婢是不是真的还在工作。

  他的脚步没有刻意,可现下,他站在净心园里看着她是不争的事实。

  肖净官定定盯着那抹动也不动的娇小身影。

  她真的还在!

  不得不承认他有丝讶异,尽管曾经见过许多忍耐力十足的奴仆,他还是讶异她惊人的执着力。这算是她出的奇招?和以往的近身奴婢一样,为了博取他的注意和喜爱,无所不用其极?是这样吗?

  真受够了这些把戏,他可没兴趣奉陪!

  转身想走出净心园,忽又想起什么,猛又收住脚步。

  只是……

  想起白天她躲着偷看他时的「泪眼汪汪」,肖净官不禁眉峰紧拢。

  总觉得,她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五味杂陈?

  没错,她很顺从、知分寸,但隐藏在她刻意卑从的态度背后,似乎有欣喜、有期待,也似乎有愤怒、有怨怼。

  她的眼,是那么小心翼翼却又虎视眈眈。

  该死的,还外加一点「可怜兮兮」!

  活像他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似的,早该被抓去官衙里蹲上十年才能凑数。

  某种直觉告诉他,他最好也是对她敬而远之,然而,他的脚步却抢先了意志一步,径自朝亭子而去。

  在跨进凉亭的剎那,一股奇异的氛围让他停下步伐。

  没错,他是有点武功底子,所以走路较轻,可他不认为有轻到让人无法察觉的程度。

  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她在做什么,无法理解她怎会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不过,他似乎隐隐听到一阵阵细微的、几不可闻的……鼾声?

  难道她……

  摇了摇头,立刻推翻心中可笑的臆测。

  站着?

  怎么可能?

  移步进亭,肖净官随即发现自己错了,他果然瞧见了这辈子从来没见过的奇异景象,彻底大开眼界——

  第四章

  她睡着了!

  如假包换,就是站着睡!

  不是打盹,是真真正正睡着了,还睡得很香很沉兼打鼾呢!

  他猜想,如果他再走近一步,瞧见她嘴角正挂着一行口水,他大概也不会太讶异了。当然,他不会无聊到真去求证这种事。

  对了,这奴婢说她叫什么来着?

  岳……千眠?

  悄悄地,唇角逸出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果真是人如其名,确实是很好「眠」,站着都能睡!且最厉害的是——扇扇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她手上的扇子依然规律地摇动着。

  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可以一边睡觉一边工作?

  如果说这是她为引起他注意而故意耍的手段,不能否认——她成功了!尽管方式有些突兀古怪,她的确引起了他研究的兴趣。

  衬着朦胧月色,肖净官注视着她的睡容。

  第一次在房里见到她时,她的右脸瘀肿严重,整张脸令人不忍卒睹,所以他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将她逐出视线范围无疑是最直接省事的方法,免得他伤眼、她伤身。可现下仔细观来,她的长相并没有他印象中那么糟,事实上,她的五官还算小巧细致,白皙粉嫩的肌肤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晶莹剔透,成功为她平凡的长相添加几许姿色,将来若想找个好对象嫁人,应该不是难事才对……

  说到「嫁人」嘛……

  英俊的脸庞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或许这次会成吧!

  如果真的成了,他就可以「一劳永逸」丁。思及此,他的心情大好,决定「好心」叫醒她,放她回旁休息。

  「喂,收工了。」

  没反应。

  「岳千眠。」他喊她的名字。

  「嗯……」呼噜噜应声,眼皮没掀半寸,不过手倒是很尽责,仍在扇着。

  「妳可以回房去睡觉了。」

  「嗯……」她点头,双脚却动都没动。

  肖净官蹙起眉。她可真会睡,竟然叫不醒。

  「岳千眠。」他趋近她,倾身,附耳道:「妳主子我命令妳现在立刻回房,听到没?」

  「是……少爷……」

  似睡似醒间,她果然收了手,乖乖拿着扇子,像个游魂般步出花亭。

  肖净官满意颔首,也准备步出净心园时,无意间瞥见她逐渐隐没在夜色中的身影,发现有点不对劲。

  该死!

  他低咒一声,连忙又踅回拉住她。「妳要去哪里?」

  「回房……少爷说我可以回房了……」她模糊道。

  「妳确定妳的房间在那里?」肖净官耐着性子「好心」提醒她。

  他眼睛可没瞎,她明明就是朝荷花池直奔而去!

  她是要去送死吗?他才不想眼睁睁看着肖府里从此多出一则「奴婢因不堪主子虐待,投水自尽」的传言。

  千眠微微撑开眼皮,摇头晃脑,傻气笑着。

  「呵,走错了。」她拐往另一个方向。

  肖净官看着她摇晃的步伐,有点哭笑不得,他非常确定她仍在睡梦中,根本就没有醒过来,因为她走往的方向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马厩!

  难不成她是要去找他的爱驹聊天说梦话?!

  在心中默数到三,肖净官算清自己无法假装视而不见,只好回头又去拉住她。

  「妳在搞什么?」

  「回房……少爷说我可以回房了……」她仍忠于命令。

  废话!他当然知道她要回房,但问题是她走得回去吗?他很怀疑!

  第一次在房里见到她时,他便已经见识过她的「睡功」,就算在睡梦中,她也有和他对话的本事。

  「妳睡哪个仆房?」

  「嗯……」

  「回话,我是妳主子!」

  「我和春香……容容……她们同房……」

  「春香?容容?」肖净官压根儿记不起这是哪房的丫头,又问:「她们的睡房在哪里?」

  「在……」嘶。

  她又睡着了!

  肖净官宣告自己耐心用罄。扳过她的肩膀,将她转往面对大约是梅婆睡房的方向,道:「睡房在这个方向,看清楚,别再走错了。」

  「哦……」千眠呼噜道,十分听话地起步走回房。

  这次,肖净官确定了她真的是朝仆房的方向走去,才回身走出净心园。

  穿过回廊,踏着夜色,就在他即将走回净曰园的同时,忽地,他的背脊一紧,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

  真是见鬼了!

  肖净官瞪大眼,直勾勾盯着杵在他身后的熟悉身影。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绕过大半个宅院,又兜回到他身后?

  「妳跟着我做什么?」很好,问得很镇定,他真佩服自己。

  「我必须跟着少爷……」模模糊糊的,还真接得上话,厉害!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少爷他……」

  「他怎么了?哪里碍着妳了?」他口气开始不耐。

  她到底要不要一次把话说完?他没时间在大半夜里陪她瞎耗。

  「他……他欠我……」嘶。又睡沉了。

  肖净官翻了翻白眼,明白自己若再和半睡半醒的她磨下去,保证连厨后院里待宰的公鸡都会看不下去,马上跳出来啼上一啼,好协助他结束这场夜游闹剧。

  可真要天亮之后,他也甭想睡了。

  他趋近她耳边,郑重说道:「妳听清楚,我没欠妳什么,现在,妳可以回房去睡觉了。」

  旋身,即使仍强烈感觉到身后那阴魂不散的细碎步伐,肖净官还是撇下她径自回房。

  砰!关上房门。

  呼!吹熄烛火。

  上、床、就、寝。

  半晌,肖净官躺在床上,深目圆睁,根本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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