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花信蹙眉,俯下身子,「云霓,妳还好吧?」
「嗯。」云霓点点头,声嗓听来虚弱。
「妳是不是没好好用膳?嗯?」
「不是的。」她摇头,缓缓扬起眼睫。
花信一震,那美丽的眼眸里竟蓄着晶莹泪水。
他急了,赶忙握住她的手。
紫蝶同样吓了一跳,起身让位给他。
「妳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他来过。」
「妳是说风劲吗?我听说了。」
「他问我--」云霓眨了眨含泪的眼,颤着唇,彷佛很不容易说出口。
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花信心一紧,「妳慢慢说,他问了妳什么?」
「他问我……真的是云霓吗?还问我是不是假扮的?」
「什么?!他这样问妳?」花信震惊,「那妳怎么说?」
「我当然是极力否认啊!我还问他为什么开这种玩笑,是不是故意捉弄我?」
「他信了妳吗?」
「我不知道。」云霓摇头,「他的眼神好复杂,我看不懂,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相信我。」
花信没说话,皱眉沉吟。
「你说,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花信。」云霓忽地起身,急切地问他,「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让他抓着了把柄?他是不是……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不是真的公主了?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别激动,云霓,别紧张。」花信舒展眉宇,温声安抚她。「他还没确定呢,只是怀疑而已。」
「不!你没看见他的眼神,好可怕!好阴森!」云霓喘息道,「每次他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都好慌好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真怕……真怕有一天他发现我是假冒的--」
「妳当然不是假冒的!」花信打断她,「妳就是公主,相信我。」
「真、真的吗?」相较于他的肯定,云霓显得不太确定,「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方才他走了以后,我拚命想,想得头好痛,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啊!」她痛苦地抱着头。
「别想了,云霓。」花信拥住她,轻轻拍抚她颤抖的背脊。「现在想太多也没用。妳刚受了刺激,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说着,他扶她躺下。「妳躺着,我让人煮碗清心安神汤给妳喝,助妳安眠,好吗?」
「好。」
「别哭了。」他展袖替她拭去颊畔泪痕,「瞧妳,哭得眼睛都红了,妳以前不会这样的啊。」他劝她,神态温和。
紫蝶在一旁默默看着,一股酸苦猝然袭上胸口。她别过头,不想看这令她心痛的一幕。
可花信偏偏还要唤她,「紫蝶,麻烦妳命人熬碗清心安神汤送来好吗?」
「哦,好。」她咬紧牙,深吸一口气,强自逼回窜上眼眸的泪雾,然后侧过头,朝他送去一抹浅笑。「我马上去。」
「谢谢。」
她点点头,正欲离去,眼角却瞥见躺在床上的云霓唇角微扬,那弧度看来怪异而诡谲。
她在……笑?
紫蝶一愣,定晴细瞧,那笑痕却如云烟,转瞬间消散无影。
是错觉吗?她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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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慰云霓睡下后,花信偕同紫蝶步出寝殿,两人默默走过凤凰宫美丽的花园,皆是无语。
夜深了,宫女提着宫灯在前头引路,灯火随着步伐一阵阵晃动着,正如两人不安稳的心。
坐上马车后,两人回到花雾宫,花信送紫蝶回到枫叶居,却踌躇不愿离去。
紫蝶叹息,屏退闲杂人等后,邀花信在凉亭里坐下。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她哑声问。
「妳呢?」他不答反问,「妳没话跟我说?」凝定她的眼神深幽复杂。
「你……要我说什么?」
「实话。」简洁两个字,蕴含深刻意味。
她呼吸一紧。
「是妳吗?」他沉声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颤着嗓音,双手悄悄扯着裙襬。
他是不是在怀疑她?
「是妳说出去的吗?」他继续问,不肯放过她。
「什、什么?你说什么?」
他深深望她,「妳跟水月交情很好,对吧?」
她点头。
「妳们怎么认识的?」
「在西方大陆。」她低声道,「那时候我在那儿学医,她也过来研究草药,有一回她上山采药,不小心摔伤了,是我救了她。」
「所以妳们就变成朋友了?」
「嗯。」
「妳知不知道,水月跟风劲走得很近?」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他步步进逼。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忽地抬眸,气苦地瞪他。
「我想说什么,妳心里明白。」他淡道。
「我不……我不明白。」
他嘴角一撇,「妳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懂?」
他果然怀疑她!到现在,他还是不信任她。
紫蝶闭了闭眸,心窝,在此刻被彻底掏空。
「你以为是我泄的密,对吗?」她幽幽问,「你以为水月来问我,我就什么都跟她说了,对吗?」
「我不得不这么想。」他漠然回应,「否则为什么时机那么巧?水月昨天来找妳,今天风劲就怀疑起云霓。」
「她找我,只是想看看我住的地方,顺便邀我参加雪祭。」
「只是这样而已吗?」
「你还是不信任我。到现在,你还是不相信我会为你守住这个秘密。」她凝望他,表情沉沦。
那样的神情震动了花信,他蓦地有些狼狈,「我只是……想问明白而已。」
「你想问明白吗?好,那我就告诉你。」紫蝶唇角一扬,微笑淡冷,「昨天,水月是试着向我打探公主的情况。」
「她果真问过妳?」花信一惊,不觉拉高声调。
「不错,她是问过我。」紫蝶坦承。
「那妳怎么说?」
「我怎么说,你不是早猜到了吗?」她冷漠反问。
他一窒。
她定定望他,好片刻,唇畔的微笑从清冷慢慢转成凄凉。
「我什么也没说,花信,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泄漏你要我保守的秘密。」
「妳……真的没说?」
她摇头。
他又误会她了?他一怔,胸口漫开愧悔之意。
她静静看着他,「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水月。」
「嗄?」他一愣。
「水月对我,比你对我好上千百倍,可是我却欺骗了她。」她看着他,眼眸一点一点泛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却对她说了谎。」
「紫蝶--」
「为了守住对你的承诺,我欺骗我最好的朋友,我等于是……背叛了她,你懂吗?」迷蒙的水雾,在她瞳底氤氲。
他震颤不已。「对不起,紫蝶,我……真的很抱歉。」他踏步上前,懊恼地拥住她,「是我不好,不该怀疑妳。」
她漠然推开他。「你总是向我道歉,一次又一次,你一直在向我道歉。」
「我……」他惶然望着她,她苍白而倦怠的神态震撼了他。
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表情?就好像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也不想在乎了。
「到此为止好吗?」她在泪眼迷蒙中对他微笑,「我觉得好累了,你放我走好不好?」
他心跳一停。
「我答应你,永远不会泄漏这个秘密,宁死也会守住它。这样你能不能放过我?」
她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低声下气恳求他?
「我想,我当不了你的朋友。」泪水,无声滑落那烙着火痕的脸颊。
他胸口一痛,颤着唇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我很努力想说服自己,要自己想开些、大方些,就把你当个朋友,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她停顿了下,探手自袖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交给他。「这个还你。」
他愣然接过,揭开那包覆的方布,发现里头竟是一支发簪。
「这发簪叫『蝶恋花』,是你送我的。」
是他送她的?他眨眨眼,看着金花上那只小巧的玉蝴蝶,呆了。
「我想,你一定也忘了吧?」她说,淡淡地笑。
初雪,在悄无声息间静静飞落,剔透的雪花沾上她的颊,迅速融成一片漫漫水痕。
是泪,还是雪,到后来,花信已看不清了。
他只知道,今冬的初雪终于降下了,而她在这个万籁俱寂的雪夜里,祈求他放了她。
她说她很累了,她说她想离开了,她说她当不成他的朋友。
她甚至退还他送的发簪,这发簪,名唤「蝶恋花」。
蝶儿,不再恋花了吗?
她真的坚决要离开吗?
「……对不起,都是我害得妳如此痛苦。」他失神低语。
他又道歉了--就像她说的,他怎么老是在道歉?
他忽地笑了,笑声?放而沙哑,觉得自己真可笑,真活该!
「至少,留下来参加雪祭好吗?那天晚上宫里会很热闹的,妳留下来参加好吗?」
「我不想--」
「留下来!」他握住她柔荑,眸光满蕴恳求,伤痛的、悔恨的恳求。
她身子一颤,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