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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利悉墓前胡说什么?”她没好气地推开他,在墓前摆上祭拜牲礼。

  “我同他说,你的年岁不小了,偏又不出阁,再搁着不出阁,真是要成了老姑娘了。”他侧眼笑睨着她。

  “我成了老姑娘,又干你的事了。”她恼火地探手又往他的腿上一拍。

  “端庄点,别让利悉见笑,他若是地下有知,瞧见你这泼辣模样,他会哭的,你知道他向来爱哭。”

  “你倒是比我心疼他。”她低喃道。

  哼,他倒是把利悉的性子给摸得如此透彻。

  “他是我的知己啊,空前绝后、独一无二。”

  夏九娘侧眼瞧向他,见他向来迷蒙的黑眸难得清醒地噙笑看着墓碑,不知怎地,一股醋意爬上心头。

  然,再把眼移到墓碑上头,她不禁愧疚得难以相对。

  倘若可以,她不想祭拜利悉,但她不能;基于道义,基于曾经是利悉未婚妻的身分,她没道理不走这一趟,而且……她可以拿此为由邀他同行……

  多无耻!说穿了,自己的心思竟是这般深沉。

  不想承认也不成……在利悉介绍文字觉同她相识之后,她便已深深地恋上他,但……为何最后会是这种下场?

  她还来不及和利悉解除婚约,利悉便走了,而文字觉也变了。

  以往她总赚他八股过头,但现下的他则是放肆过头,像只脱缰野马,无人管束得了他。

  像是要弥补以往不曾有过的荒唐,他夜夜笙歌达旦、酒食征逐,甚至还开过几场赏酒宴,还自摘月楼里聘来几名舞伶作陪;这些全都是他以往不会做的事,但在利悉走后,他像是变了个人,像极了利悉,但却又不是利悉。

  利悉的死像是导火线,教他以往束守于礼教的心给解放开来,解放的太过彻底,才衍生今日的颓废荒诞。

  倘若她不去访文字觉,他是不会主动去找她的,偶有几次因为利悉的交代,他会特地上花满阁寻她,但……通常一见面他便是大口喝酒,喝得没完没了,最后落得教人拾回的下场。

  实际上,文字觉和她根本交谈不上几句话,就算真是有交谈,谈的也都是利悉。

  谈利悉的卓尔不群、放荡不羁、情深义重……她当然知道利悉的好,但……说她不守妇道也好、说她败德也罢,她不过是想要同文字觉聊聊两人之间的事,而他却总是刻意地闪避。

  不知道是不是他已意会了她的情,碍于利悉,遂不敢同她表情;抑或者是他根本对她无意,遂不忍心伤害她?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和利悉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说起来……依利悉对她的疼爱,该不会是如此才对,但若只是文字觉对利悉单方面的想法,这……似乎也不无可能。

  ※※※ ※※※ ※※※

  “你在想什么?”

  夏九娘一抬眼,便见著文字觉一张惑人心魂的俊颜出现在眼前,不禁啊了一声,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就连握在手中的伞都掉落在地。

  “你见鬼啦?”文字觉没好气地说,不忘替她捡起伞。

  “你才见鬼,无端端地凑得这般近做什么?”夏九娘心虚地低斥着,冰凉的小手忙抚上发烫的脸。

  “是你自个儿不知道神游上哪儿去,我不过是好心地唤你一声。”文字觉接着戏谑道:“都过了九年,你该不会还打算要同利悉一道走吧?”

  “你胡扯什么?”夏九娘拾眼怒瞪着他。

  她何时想过要同利悉一道走了?当年得知利悉的死讯,她难过的是,她还未来得及同他把话说清楚,就因为当初没把话给说清楚,才会教她现下落进了这般尴尬的境地里。

  她知道自个儿不该爱上夫婿的莫逆之交,但感情这档子事,岂能由着她?

  恋上就是恋上了,要她欺骗自个儿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做不到!但就因为利悉,遂她现下什么都不能同他说。

  “说说罢了,这般认真?”文字觉无所谓的笑着。

  都已过了九年,夏九娘也差不多释怀了吧?

  “啐。”她恼火地啐他一口,迳自点起香来插在坟前,才又开口道:“你来作啥?你不是说你困得很,不是说这种天气正好眠?”

  她特地去接他,他不来;她准备好牲礼前来,他偏已在这儿。他到底想怎么着?或者他只不过是不想要同她一道出门?

  不只是今年而已,打从前些年前便是如此。

  避嫌吗?避什么嫌?死八股!

  “狼心狗肺,你都端出来骂了,倘若我再不来,岂不是要再加上无情无义一桩罪名?”文字觉冷哂道。

  “哼。”夏九娘扁起嘴别过眼。

  他何时在意过了?他的耳朵不就是长在心里,听不到他人的闲言闲语?

  说不定,他是想要独自到利悉墓前同他说个痛快,说不定,他还嫌她碍手碍脚哩。

  说穿了,她根本就比不上利悉。

  啐,同自个儿死去的未婚夫一道比较,岂不是显得她万分愚蠢?

  背着不贞的罪名已经是天地不容了,倘若她连这种事都要在心里计较的话,岂不是要人神共愤了。

  “我都来了,你还不开心?你到底想要怎么着?”唉,就说嘛,他根本摸不清夏九娘到底是在想什么,根本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到底要拿她怎么办才好?

  “没怎么着!”她没好气地道。

  她能如何?赶紧祭拜完赶紧离开,省得待在这儿惹人嫌。

  “都已经老大不小了,这性子还像个娃儿般没两样。”他盘腿坐在坟前,只手托腮,魅眸直瞅着她不悦的侧脸。

  “你管我!”干嘛老是要拐着弯说她年纪大。

  “不是想管你,只是……”尽管他挑起一抹笑意,然笑意却不达深邃的黑眸。

  “你的年岁真是不小了,你好歹也要替自个儿着想,总不会真要一辈子待在花满阁吧?”

  这些年,就只剩她一个姑娘家独撑局面,会有多累,他心底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九娘微恼地瞪着他。

  她知道自个儿的年岁确实已经不小,倘若早早出阁,现下都不知是几个娃儿的娘了。

  “利悉已经走了九年,难道你不打算另觅良人?”他一派慵懒,状似随口提起一般。

  “那也得要有人要。”夏九娘潋滟的水眸直瞅着他。

  文字觉是在向她暗示吗?

  他待她暧昧极了……虽说他偶尔近女色,但唯有对她,在他的心里是不同的,唯有她能够不经通报,在他的院落里来去自如,这是特例,属于她的特例。

  倘若没有喝酒,他待她若妹、若友、若知己,更有几分酷似情人之间的暧昧情愫。

  但他从未说出口,在利悉死后,对她又多了几分淡漠,如今……他想同她说了吗?

  “你的年岁已经大到没人要了吗?”他不禁勾笑,不着痕迹地闪躲她直视无畏的水眸。“让我算算你今儿个几岁了,那一年识得你,你十四;我和利悉上京赴考时,你甫及笄,如今过了九年……”

  “二十四了!”她恼火地吼道。

  他分明是要伤她的吧?

  前前后后加起来,她识得文字觉已经十年了,而他已经耗了她十年的青春。

  然而,这份情愫,倘若文字觉不先说出口,她是什么也不能说,可他明明待她极好,但好似又对利悉暧昧不清,老是抱着他的墓碑又哭又笑。

  她连利悉都比不上,她甚至连个酒伴都当不上。

  “年岁不小了……”文字觉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好似意外地发现她已有这般大的年岁了。

  “年岁不小、年岁不小!”夏九娘恼火地站起身。“想管我之前,你先管管你自个儿吧,文老爷子不是说了吗?在五月祭祖之前,倘若你不赶紧成亲的话,你最爱的酒肆就要教文老爷子给收回去了。”

  不要忘了,那家酒肆也是文老爷子给的,可不是他白手搭起的。

  自个儿的婚事不担心,反倒是担心起她的终身大事……她的事何须他担心来着?横竖她的心早已打定主意,非君莫嫁。倘若他对她无意,她就守着花满阁至死好了。

  “有这等事?”文字觉挑起浓眉。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他没听人说起?

  “你……”夏九娘不禁翻了翻白眼。“大过年时,你爹不是回南京吗?他那时候说了一大堆话,你连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

  不要说他又醉昏了。

  “听你这么说,我似乎有点印象了,不过酒肆是当年我考上举人时,我爹赏给我的,那是属于我的。”文字觉不以为意又道:“但,就算我爹真要收回我也无话可说。”

  想收,就收回吧,他不是那般在意。

  “你!”瞧文字觉一脸不在意,她不禁恼火地收起牲礼。“我不管你,由着你吧。”

  言下之意,是他根本就没打算要成亲,说不准,他和利悉之间真是有什么……罢了、罢了,他宁可一无所有也不肯要她就对了,就连当幌子都不愿意……总不可能要她开口毛遂自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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