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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她天香可不是那种谨守礼教的木头姑娘,否则她就不会以写淫书为业,所以她很敢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他,所以对他有欲望,想要亲近他。

  虽然梦境有些模糊了,但是她反客为主吻他时,那个触感真实得令她难忘——梦里的大胆当然不可能搬上实际,她光是想,就觉得脸蛋好烫。

  「妳……怎么在我房里?」鹿玉堂回到房里时,见到天香坐在他的床上,明显地顿住脚步。

  他不自在的视线没落在她脸上,因为只要看她一眼,他就会想起早晨她吻他的景象……

  「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天香放下布包,跳下他的床。

  「我到前庭去活动活动筋骨。」他离开天香的房间后,在竹舍前台阶上发愣了半个时辰,之后回神立刻跳进竹舍旁的大湖泅了数趟,泅完再持了根木棍,到曲府前庭的大广场去练棍,借着洒汗的练武平复紊乱的心绪。

  「你怎么不叫醒我?我陪你一块去活动筋骨嘛,害我睡到日上三竿。」

  「因为妳睡得很熟。」鹿玉堂取过床角的干净衣裳,准备换下一身被汗水湿透的袍子。

  「我每天都睡得很熟呀,你还不是狠心挖我起来。」她嘀咕。他今天善心大发喔?

  「我要更衣,麻烦妳先出去好吗?」他还是没看向她。

  「喔。」虽然很想留下来偷觑他更衣,但她还是被赶了出来。

  鹿玉堂很快地换好衣裳,可是他不知道要不要出去面对天香,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香……

  她贴近他脸庞的模样,还有温暖的软唇,他记得太牢,几乎可以说是意犹未尽,只要一瞧见她,他脑子里就浮现情欲的吻,让他反复回味,而一回味起来,他就觉得自己差劲——她睡胡涂了,不是吗?

  他抹抹脸,无声叹息。

  他不可能躲她一辈子,他只能强迫自已别表现反常,他相信她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应该也记不得那个吻,只要他装出无事,一切就不会改变,他不要太紧张……不要太在乎就好。

  深吸口气,鹿玉堂走出房间,天香正拈着桌上盘里的糕点尝,见到他出来,忙舔舔拿饼的手,将糕屑清干净后才奔向他,拉着他一块坐下。

  鹿玉堂忆起今早她的舌尖也是这样舔舐着他的唇舌——不、不对,不能想!不能想!

  「今早抄书的工作被妳睡掉了,下午再补回来。」为了表现他的不动如山,鹿玉堂僵硬地说了句。

  「好。」她觉得他根本不用补这句话,她近来的表现就是一个听话的好姑娘,连来取手稿的曲练都对她赞不绝口,直说她是乖孩子,曲爷还命人送来好多新衣裳奖励打赏。

  「以后妳要读的书,我必须先过目。」他又突然冒一句。

  天香正将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听他这么说,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呀?为什么?」

  因为妳读的书,恐怕有一些带坏了妳,例如《幽魂淫艳乐无穷》这套书,绝对列入首禁——鹿玉堂在心里道。

  「有些书妳不合适看。」

  「哪些书?」为了写稿,她需要阅览大量的书籍。

  「《幽魂淫艳乐无穷》。」他想也不想地道。定是那些书太淫荡,才会让她在睡梦里还深受影响。

  「是因为它行文太粗俗吗?」

  「淫荡。」他补充。粗俗倒不会,相反的,行文者的文采堪称优美,只是意境令人想入非非。

  天香噘着嘴,「可是除了淫荡之外,它还有其他可取的部分呀,你瞧过也知道,像第十三回英雄救美,就是在告诉世人见人有难,定要仗义相助——」她有自己的一套说词。

  对,仗义相助之后美人舍身报恩,紧接而来就是满满一章回的翻云覆雨。

  鹿玉堂并不认同她的想法。

  「总之,别看那类书。」他不喜欢想象今早若是变成曲无漪或曲练,甚至任何一个男人去唤醒她,都让睡迷糊的她扎实吻住——那会让他想握紧拳,狠狠殴伤他们!

  「但第十五回和尚放生鸣蛙,也是告诉世人生命之珍贵,不因人与物的不同而有差异!也是希望人要心存善念,不动杀戒——」她还在辩。

  没错,放生鸣蛙的当夜,蛙化为人形,刻意与和尚在池畔相遇,两人就在池里享受鱼水……不,「蛙」水之欢。

  鹿玉堂不懂,为什么《幽魂淫艳乐无穷》无论桥段如何铺陈,最终目的就是一场淋漓的欢爱?

  「姑娘家不适合读这些。」

  「那要读什么?《列女传》?《女孝经》?《女论语》?要我背出一大段也没问题——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抓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君;莫窥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窥必藏形,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

  他阻止她继续下去,他没想到她将《女论语·立身章》倒背如流。

  「也不一定要读这类强调贞节枷锁的书籍,只是那类淫书等妳大些,嫁了人再看。」

  「《幽魂淫艳乐无穷》也被很多娘亲当成枕边书送给出阁的女儿,这是不是表示它还是有它的学习价值?」枕边书又名女儿图或嫁妆画,用来教闺女了解夫妻房事。

  「那个学习价值是等妳与妳夫婿放下芙蓉帐之后的事,不是妳现在该懂的。」鹿玉堂有些懊恼自己将话题导向这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在教女儿床第秘事的嬷嬷。

  「难道你认为女孩子在洞房花烛夜时,无知又愚蠢地指着夫君的腿间,问他怎么长了根尾巴,这样会比较好吗?」天香反问他,那天真的脸蛋实在是让鹿玉堂很难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她的嘴里。

  「妳懂得真多……」他不是在夸赞她。

  「当然,我在瓦子勾栏出生,见多听多,懂得也多。」

  瓦子勾栏,妓院。

  以前拿瓦子院当玩游戏的地方,处处可见春宫壁画、淫书,再不就是真人实况的淫靡燕好,她要不懂还真难。

  天香也不怕身世被人看轻,她活得坦荡,没什么不能说的,何况她瞧见鹿玉堂眼中只有惊讶而无嫌恶,她也更放心地续道:「我娘襁褓时就让人丢弃在瓦子院门前,是鸨嬷嬷将她养大的,所以一切就像早已铺好的路,她在瓦子里长大,成为瓦子里的姑娘,开始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她是个傻呼呼的好人,从没怨过她的人生,不小心也不清楚和哪个恩客怀上我时,也不曾有过打胎的念头,她说,她很期待我的出世,为了我,她滴酒不沾,每顿饭都吃得好饱,因为身子可不单是她一个人的。」天香夸着自己的亲娘,也不懂害躁,「我娘真的很好,又宠我,瓦子里的大姨小姨都很喜欢她,她琴棋书画都是一绝,评花榜上永远都是榜首,很多富家公子说要替她赎身,但她都笑着婉拒,说是怕我会被富家公子的正妻小妾欺负,情愿放弃嫁为人妇从良,也不让我受委屈。」

  天香嘿嘿傻笑。不说她娘了,再说下去都要将人捧上天了。

  「那妳娘人呢?」

  「几年前过世了。」天香忘了先前她才诓过他,说她在写家书给爹娘,结果爹是谁不知、娘不在人世了,这几句话都露了馅。「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人会在这里而不是在瓦子院里吧?我娘过世前将我唤去床边,同我说了许多,她说很抱歉不能再继续疼爱我了,要我别和她生气,也说她无法见我长大,她心里头不好受,又问我未来有怎生打算?我也没出过瓦子院几次,真要我离开瓦子院,我恐怕也没法活,所以我就决定待在瓦子院里,兴许像娘那样过一生,无怨无嗔也不差。」

  「不过妳后来还是离开了,为什么?」

  「曲爷赎了我呀。鸨嬷嬷本是不同意的,因为我娘留了遗书,除了要鸨嬷嬷疼我之外,还要鸨嬷嬷允诺绝不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所以那时曲爷要赎我,我不点头,鸨嬷嬷也没办去。可是曲爷这个人就是霸,别人不同意他也不当回事,他要的东西,用尽手段也要得到。」

  鹿玉堂已经完全可以勾勒出曲无漪强迫赎她的恶霸嘴脸——跟之前强要留他下来伺候天香的恶形恶状绝不会差太远。

  「后来我跟着曲爷回来,就在这住下了,生活也算惬意无虞,曲爷也满疼我的——至少比起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他待我称得上是极好了呢。」

  她会点头让曲爷为她赎身,实在是因为曲爷不但撂话要让鸨嬷嬷的瓦子院无法经营下去,更用实际行动让瓦子院个把月没客人上门。痛哭流涕的鸨嬷嬷领着一大群大姨小姨跪在她面前求她帮忙、求她给她们一条生路,允了曲大土匪——不,是曲大少爷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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