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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琰对他使个眼色,暗示隔墙有耳,阿南达随即知道自己多话了!

  「永琰,你可知道皇上遣你随我前来的原因?」阿南达反应尚称机敏,他立即转个话锋。

  「皇上看得起我,才着令我办事,另方面特意安排我追随在你左右,欲令我多长见识。」他答得谦和内敛。

  阿南达笑开。「你太谦虚了!」这回阿南达不多话,仅仅微笑。

  他总感到永琰在皇上心中似有特殊地位,才会命这名年仅十八岁的贝子爷随行以见机行事,如果让噶尔丹明白皇上对永琰的器重,恐怕要生事。

  「皇上的圣谕已经传达,明日我就会拜别噶尔丹,咱们即刻回京复命去,就不久留了。」阿南达道。

  「也对,咱们能尽快将大汗的意旨送交圣上,让圣上早日明白,大汗实对我朝十分恭顺遵谨。」永琰回道。

  听见永琰称噶尔丹为大汗,他即明白永琰确认帐外有人窃听。

  康熙十六年,噶尔丹袭杀岳父与首领,自立为布实克土汗,他狂妄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这几年来更加长进,除肆意掠夺准噶尔邻近分部,且进一步侵侮攻掠蒙古各部,以图扩张自己的势力!

  「说得是!咱们万万误事不得。」阿南达顺着永琰的话说。「既然任务已达成,明日就回转京城,咱们也该舒舒心谈点别的事,例如你的婚事——日前我听说你阿玛与简亲王密议,已经给你订下简亲王的婚事?」他不再谈政事。

  「近日我阿玛的身子不适,这事已暂且搁下。」永琰淡声回答。

  其实他心知肚明,却不想提及自己的家务事。

  他的阿玛为了府内一名小妾,已经数月未出水湘别苑。这事儿如今已闹得府内人尽皆知,只差还未传出府外,一旦消息传出,不仅安亲王一世英名将会毁于一旦,安亲王为一名小妾废寝忘食、借口托病不上早朝之事,倘若皇上得知内情,只怕安亲王府将有祸事。

  「这么说你的亲事没门儿了?」阿南达大笑:「这样也好!说不准皇上早已经属意,要将哪个皇格格指给你为妻!」

  永琰微笑着,却未接话。

  他知道一旦噶尔丹起事,烽火战起,自己娶妻一事怕会就此搁下,待战火平息……

  永琰沉敛的眸光移向帐外那晃动的人影,知道和平这一天,恐怕三五年后都不能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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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亲王福晋恪瑶明白,即使颜宁已死,她丈夫的心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颜宁死后岳乐就像个游魂,他对那死去女人的悬念,让她的怨念更加深了一重!

  平时丈夫有多少女人恪瑶都可以不管,毕竟她是王府大福晋,不会为了王爷纳妾这种小事计较,然而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她明白这个颜宁有多么的不同——因为颜宁所夺走的,是她丈夫的心!

  而当年颜宁夺去了她的丈夫,现在颜宁死后,竟还要把她丈夫的心也给带走!岳乐所有的心思与情感几乎全给了颜宁,说来残酷,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其它女子在他的生活中如同点缀,包括她,岳乐的结发妻子恪瑶。

  灵堂已经布置好了,恪瑶心痛地瞪着丈夫为那名贱妾安置的牌位,上头竟写着「结发爱妻颜宁」这六个字!

  当看到那牌位上绸缪眷恋的字眼后,恪瑶就彻底心碎了!

  从这一刻起,她对自己的丈夫不再存有任何幻想,也不再期盼他有回头那一天。

  恪瑶这深沉浓稠的怨恨,自然而然迁怒到颜宁八岁的小女儿禧珍身上。

  恪瑶的家世显赫,连那名勾引自己丈夫的贱妾在世时,她都能做到毫不计较,何况是对一名小女孩?她恨禧珍,然而只要有丈夫在,人前人后,她仍然必须做一名秀外慧中、宽容大肚的大福晋,不能也不会怨恨一个八岁的孩子!虽然她要掌控禧珍的命运易如反掌,然而她绝不会为了这弱质的孩子,就轻易沦丧她的高贵与骄傲!

  恪瑶的奶娘一向明白福晋的心思,站在灵堂前,她附在主子耳根边叨念道:「福晋,您瞧那贱妾生的孩子,她对自己额娘的死亡好像无动于衷……好个铁石心肠的女娃!」

  恪瑶转头看见畏缩在角落的小禧珍,她慢慢瞇起了眼……

  独自一个人蹲在灵堂角落,禧珍抱着自个儿的膝头,木然地瞪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直到安亲王走过来挡住她的视线……

  岳乐瞪着这个自己与颜宁所生的小女儿。

  他久久地瞪着她,从禧珍来到这里蹲在这个角落开始,他视线就不曾离开过这个孩子。

  然而这几刻钟的时间过去,他没见到这孩子因为她额娘的死亡而哀泣。

  连颜宁身边的小婢女都倒在灵堂前痛哭失声,然而这小女娃——她的表情是木然的、血液是冰冷的,从头到尾她只是睁大了那双与颜宁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瞪着这些前来灵堂致哀的众人,彷佛事不关己、彷佛死的人不是她的额娘!

  禧珍抬起头见到她的阿玛,她的表情如大梦初醒般,过了许久才畏怯、迟疑地叫了一声:「阿玛……」

  见到禧珍木然的表情,陡然间,岳乐心中升起一股忿怒……

  「妳额娘死了、她永远永远的离开妳了!妳伤心吗,禧珍?」他幽幽地问。

  禧珍小小的身子忽然颤了一下,然而她仅仅将身子往内缩得更实,然后她垂下头,彷佛这个问题迷惑着她……

  「难道妳额娘死了,妳还不伤心吗?」岳乐再问,他如石块般坚硬的眼光渐渐放冷。

  禧珍抬起头,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无语地凝望着她的阿玛。

  这小小的孩子并不明白,她的阿玛为什么如此追问自己的原因。然而她答不上来是因为她无法分辨,她心口那绞痛着的,是什么样的滋味……

  「妳真的对妳额娘的死,没有半分伤心?」岳乐的眼神冰冷,他瞪着禧珍,这小女娃白皙干净的脸庞上,没有一丁点流泪的痕迹!「我确定,妳大概是半点也不伤心的!」他终于喃喃道。

  禧珍还来不及弄清楚她阿玛的意思,就忽然被拽起——

  她纤细的手臂吃痛着,然而她的阿玛毫不留情地用力拖着她,直把她拖到额娘的灵前——

  「妳给我跪在妳额娘面前!妳这铁石心肠的孩子,竟然连妳额娘去世,妳也不掉一滴眼泪吗?!」岳乐忽然甩开小女儿,野蛮的程度就像对待战场上的仇人。

  然而禧珍只是呆呆地瞪着她的阿玛,彷佛不明白,为什么过去疼爱自己的阿玛,会突然这样严厉地对待自己……

  「好!妳就好好给我跪着!在没看见妳掉一滴眼泪之前,妳就永远不许给我站起来!」安亲王怒吼。

  他突然发疯一样狂暴的举动,吓坏了众人!

  然而当人们看到那木着脸的小女孩,见到她对自己额娘的死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人们开始指指点点,不再同情那孱弱的女孩!

  多数人还由衷以为,这小女孩如此冷血,安亲王的心痛忿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禧珍……

  没人明白这小小的孩子心痛如绞,她因胸口疼痛而知觉渐渐麻木,然而尽管她再心痛……

  却怎么样也挤不出半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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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琰风尘仆仆,自大漠返回京畿复命后,深夜时分才得以返回王府,却见亲王府大门前悬着一片白幡。

  他起先疑惑,继而明白这片白幡象征的意义——

  「贝勒爷!」王府总管奕善一路呼喊着,追随在永琰马背后奔进王府前院。

  自永琰回京后,圣上已下令册封永琰贝子爵升一等,赏戴三眼花翎,即日起册封贝勒,这消息昨日前已传回王府,但逢此时任谁也没心思庆祝。

  「夜半三更的——贝勒爷,使不得啊!您快下马——」奕善的话才说一半,顿时卡在喉头。

  因为永琰已经勒停坐骑。「这是几日前的事?」他问的是人死之时。

  「回贝勒爷,是八日前的事儿了!不过灵堂直至昨日才备好,王爷他哀痛得几乎要病倒了。」奕善回答。

  永琰不再回应,他翻身下马疾步走进内院。

  内院是王府女眷的居所,奕善站在外墙边不敢贸然跟上去。

  永琰一路走向水湘别苑,小径边上的花朵凝结着深夜的露水,正兀自散发出属于深夜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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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娘、额娘……」

  三岁的小禧珍颠着步子,从庭院里一路跑进她额娘的房里,稚嫩的童音殷殷切切地呼唤着她最亲爱的挚亲。

  「珍儿?」正在做针黹的颜宁,一抬头忽然见到小女儿双眼红润润的,吓得她赶紧扔下手头上的针线活儿,抱着女儿仔细端详。「妳怎么了?两只眼睛怎么这么又红又肿的?妳别吓坏额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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