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住在这里?」她仍不敢相信他会想要住下来。
「还需要怀疑吗?」他气定神闲地睇了她一眼。「我的房间究竟在哪里?」
「这里!」
她愤愤地领着他上楼,打开多出来的那个房间的门。
「这房子只有一个浴室,非常不方便,而且有时水管还会漏水,你不会喜欢住这里的!」
原以为把自己的屋子说得简陋一点,就会打消他住下来的念头,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在乎。
「这里还不错。」他打量房间四周道。
「这里蚊子很多。」
他原本望出窗外,目光落在庭园里,听见她说的话,转过身来注视她。
「一次说完吧!」
「什么?」
「这里还有什么?蟑螂?老鼠?蛇?还是恐龙?」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问。
在他的注视下,她只感到全身皮肤如针刺一般不安地颤动。
她有点霞惊地认知到,这是个很难缠的男人!
「我决定住下来了。」他手指发出「啪哒」一声。「不过有些话我必须说在前头,我喜欢安静,绝对的安静,所以妳若是想做什么……千万别吵到我。」
他说话时嘴角之间所显现的讥诮意味,令她几乎要气疯了。
「妳的他常来吧?」
她震怒得说不出话来。
「我住在这里他会不高兴吗?」
「你──你──」她气得声音都发抖了,但他显然误解了她的反应。
「他并不有钱对吗?要不然妳不会需要考虑我一位房客。」
「这是我的事!」
在气愤之余她听出他语调中所带的不屑的意味。
「妳有没有想过后果?他很可能永远不会为了妳而离开他太太;即使他真的为了妳而抛弃他的太太,跟妳在一起,妳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吗?妳不会心有愧疚吗?」
「我喜欢跟什么人在一起、会不会幸福,都是我的事!」
她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了,就算当人家第三者的不是她,她也不能容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这样贬低她妹妹的行为。
「既然你对我意见这么多,那么我想你不会想住在这里!」
原以为他会附和她的话,没想到他却爆出一句更震撼的话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就搬过来,而且我打算住三个月。」
☆ ☆ ☆
传文康从西装上衣里掏出一迭大钞,数了五十张交给她。
「一个月一万五千元,三个月四万五,剩下的五千是水电费和一些杂费,够吗?」
林语萱很想大声告诉他,把钱拿回去,可是一想到妹妹庞大的医药费,她拍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的吞回去。
「够了!」
她僵硬的接过钞票,这时墙上古老的时钟发出声响,提醒了她必须去医院看妹妹。
天哪!她还得去买一些水果,她竟顾着跟傅文康说话而忘了时间。
紧张、慌乱的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很快地说:「我得出去了,我──」
「要去约会吗?」他讥诮地嘲讽她。「跟另一个女人共有一个男人,到底能得到什么样的满足?妳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还有他的家人的感受?」
「你说完了吗?」
她气不过了。「我想我也有些话必须先说在前头,你如果要住在这里,就不要干涉我的私事。」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那眼神让她忍不住心头一颤。
「我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迎向他的目光,她的双膝就莫名的发软。
「明天我十点搬过来。」他冷冷的开了口。
「不……十点不方便。」
她迅速地拒绝,因为她要出去交货,顺便去探视妹妹。
「那什么时候才方便?」他口气不悦了。
「嗯……下午三点可以吗?」她想先打扫一下屋子。
他双眉一扬,尖酸地说:「他花这么多时间跟妳在一起吗?难怪他老婆要抓狂了。」
林语萱因为担心误了去探望妹妹的时间,所以也不多费唇舌,只是大步走向门口,为他开门。
当他走向她时,她感觉到自己手臂的肌肉紧缩,本能地避免与他有任何的接触。
他走到她身边时,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使得地无法避开他那深沉的注视。
「我实在无法了解像妳这样的女子,为什么非得破坏别人的婚姻──」
「你懂什么!」
她不知道哪一天他若发现自己误会了她,他会有什么反应?
「我懂。我父母的婚姻会破裂,就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介入,我母亲因而自杀,这样的我还不懂吗?」
他平静的自白含林语萱错愕得无言以对……
在她尚未回过神之际,他已掉头走向停在门外的车子。
☆ ☆ ☆
「姊,妳别为我担心嘛!」
林雨宣强忍着骨头内的刺痛,以轻松的口气道:「妳看这戒指美吗?这是嘉良刚才为我戴上去的,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林语萱强迫自己收拾起悲伤的情绪,勉强自己微笑。
「这戒指好美,妳一定要尽快好起来,我想看妳当新娘子的样子。」她试着鼓励妹妹。
林雨宣轻叹口气。「我的病我很清楚,现在我能多活一天都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雨宜,妳千万别说丧气话,妳难道不怕嘉良他──」
「他该回到他妻子的身边,其实他妻子也很可怜。」雨宣凄楚地道。
林语萱突然想起傅文康在离去时所说的那些话。
目睹父母亲的关系破裂,不只得承受他对父亲的爱和信任毁灭,还得面对母亲自杀的残酷打击,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她猛然打断自己的思路,气愤地摇摇头。
她到底在干什么?居然在同情一个以为她……她懊恼地咬住嘴角,不情愿地承认如果他看错了她,至少有一部份是错在自己。
她实在应该告诉他真相……但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很难解释清楚,她就算说了,他恐怕还是不会相信吧?
「姊……」
林语萱发现妹妹痛苦的表情,一颗心又紧紧揪了起来。
「雨宣,妳又不舒服了吗?」
「没关系,我忍一下就行了。」她有气无力的。
「妳快打止痛剂。」说着,林语萱便想动手替妹妹打的点滴里加药。
「不,不用,我忍一忍就过去了……这药很贵……」
雨宣紧咬牙根忍着巨大的痛楚。
「妳别担心钱,我把空房间租出去了,刚才房客一口气给了我三个月的房租,妳这么疼,我叫人替她打止痛剂吧?」
「姊……谢谢妳。」
打了止痛剂后,林雨宣体内的痛慢慢减少,原本揪紧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
一剂止痛剂要台币四干五百元左右,通常效果只能维持三天,所以这笔开销成为林语萱最大的负担。
双手紧紧握住妹妹脆弱、冰冷的手,林语萱感觉到自己开始颤抖,担心失去妹妹的恐惧传遍她全身。
「姊……妳还记不记得那个晚上……当爸爸抛下我们时,我们就是这么紧紧握着双手……那时是妳的安慰让我不再感到害怕……谢谢妳一直这么照顾我……都没办法顾及到妳的未婚夫……」
「别说傻话了,他才不介意呢!只是他一直出差,所以我没叫他来看妳。」
她一直没有跟妹妹说,她已经不是王斌辉的未婚妻了,她不想让妹妹认为是她拖累了她。
解除婚约,她心中不是没有痛苦,但这半年照顾妹妹下来,她更坚信她离开他是对的。爱惰没有永远的,怎么可能比得上照顾妹妹重要?
「下辈子我希望仍能当妳的妹妹,不过是由我来照顾妳……」
「雨宣……别说了……」泪已盈满了她的眼眶。
「姊……我好希望可以在我死之前看到爸爸……我好想念他……」
「雨宣……」林语萱泣不成声。
自从五岁那年,父亲把她们带到孤儿院门外遗弃后,就不曾再有过父亲的消息。
其实她也很想念父亲,但她始终无法原谅他这么狠心遗弃了她们。
「姊……妳觉得我们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到爸爸?」雨宣问。
林语萱不敢回答,这么多年来,她已不再抱任何与父亲重逢的希望了。
☆ ☆ ☆
如同往常一般,当她感到伤心、沮丧时,唯一的方法是尽可能拚命工作,好让自己的心力耗尽,不再去想理智告诉她存在、而她的心却拒绝去了解的事实。
一直到将近下午两点,她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累得再不停下工作,可能就会当场昏倒了。
她为自已冲了杯牛奶,烤了片吐司,但却毫无食欲。
耳畔响起妹妹说的话──
我希望可以在我死之前见到爸爸……我好想念他……
原本极力控制住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随之而来的是她视为软弱、失败的象征──泪水,控制不住流出来的泪水。
这么多年来,她也非常想念父亲,但是多年的希望渐渐变成失望,继而让她学会把这样的思念藏在内心深处。
她不懂疼爱她们的父亲为什么舍得抛弃她们两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