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走进这栋玻璃帷幕大楼,筱雨和上司在秘书的带领下,来到夏董事长的办公室。
筱雨低着头,站在沙发旁边,倾听着上司和对方的谈话内容。
「……真的很抱歉,夏董,那把战国鎏金棱纹青铜剑的主人真的很难缠,不管我开多少价钱,对方就是不肯点头答应,我也亲自拜访他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侯宇胜意图替自己的无能辩解。
夏晋隆开口了。「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助理,都是我的疏忽,一开始就不该派她去跟韩先生接触,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等我想要亡羊补牢已经太迟了,真的是很抱歉。」他厉声低喝:「丁小姐,还不快点跟夏董道歉!」
她震了一下,连忙弯腰。「对不起!」
「算了。」以夏晋隆的地位,不会跟个小助理一般见识,沉吟一下,「这把战国鎏金棱纹青铜剑,我已经找了快二十年了,现在终于知道它的下落,说什么都非得到不可,不如我亲自去跟对方谈。」
侯宇胜忙不迭陪笑,「是啊、是啊!对方看夏董居然亲自出马,表现得这么有诚意,说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他绝对不会卖的!」筱雨冲口而出,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侯宇胜脸色丕变。「妳在说什么?!」
「妳怎么知道他绝对不会卖?」夏晋隆沉声的问。
筱雨瑟缩一下,盯着自己的鞋尖。「因为……因为那把剑对他来说具有很深的意义,所以他绝对不会卖。」
「是这样的吗?」
她轻轻颔首。「是的。」
「妳……」侯宇胜快气疯了,没想到她会扯自己后腿,早知道就不带她来,真是气死人了。
夏晋隆冷冷低笑一声,「丁小姐,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待价而沽的,我相信那把剑也不例外。」
这么狂妄的口气出自一个大企业老板的口中并不足以为奇,不过却让筱雨有些反感。她不由得想起韩拓在提到那把剑对他的重要性时,眼神交杂着愉悦和痛楚,连她这个外人都能感受得到,那绝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你错了。」她小声的说。
「妳说什么?」
侯宇胜急得冷汗直流,「丁小姐,妳在胡说什么?」
领悟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筱雨有些慌张,绞着皮包的背带。「对不起,我……」她是怎么搞的?差点就得罪了公司的大客户。
「我哪里错了?」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当面指责他了。
「夏董,你没有错,错的是我这个助理,不该在这里大放厥词,我马上叫她走。」侯宇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试图挽救眼前的窘境。「妳还不快走!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站在权力的高峰上,已经让夏晋隆很少听到真心话。「我倒想听听看这位丁小姐有什么特别的见解。」
「可是夏董……」侯宇胜脸皮抽搐。
夏晋隆瞅着始终低着头的女子。「丁小姐……」
「呃?」基于礼貌,筱雨不得不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脸。这也是她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正眼看清这位纵横商场的大企业家的五官,虽然没有姑丈的温文儒雅,不过仍然可以想象得出年轻时绝对是个翩翩美男子。才短暂的几秒,她的眼睛开始有些不适,出现许多摇晃的影像,让她本能的眨了几下眼皮。
当筱雨再度将焦距对准他时,果然又看见幻觉。
倏地,明眸陡地睁大--
她看见一张极度愤怒的男性脸孔,脸孔的主人正是夏晋隆,只不过比现在年轻许多,他的嘴巴不断的张阖,正冲着她叫嚣怒骂,可是她听不到声音!
筱雨呼吸急促的瞪着眼前的幻觉,全身僵硬,无法动弹,自然不知道她的上司因为她迟迟没有开口回话,相当的不高兴。
幻觉中的夏晋隆又吼了几句,然后举起右手,一巴掌甩向她。
「喝!」倒抽一口凉气,筱雨本能的退后,想要避开甩下来的巴掌。
「丁小姐,妳在干什么?」侯宇胜怒斥精神恍惚的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感到颜面尽失。「夏董在问妳话,妳在发什么呆?」
她捂住双眼,让她害怕得不敢再看。
「对不起,我……」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又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幻觉?
侯宇胜连忙向夏晋隆哈腰赔罪。「我这个助理没见过世面,连话都不会说,我回去之后会好好管教。」
喀啦!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董事长,老董来了。」秘书进来通报。
听到已经退休的父亲忽然来到公司,夏晋隆马上起身,走向刚踏进门的老人,身材略矮、头发稀疏,连走路都得依靠拐杖,很难想象他当年的意气风发。「多桑,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司?」
老人拄着特别请专家打造的拐杖,一路敲进办公室。「没事就来走一走,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你一个人来的吗?」夏晋隆搀着已经不复以往健朗的父亲走向沙发。
「你的膝盖刚动过手术,医生不是叫你要多休息?」
老人不在意的挥挥手,「等我死了就可以休息个够了。他们是……」
「他们是『盘古』的人,正要走了。」
侯宇胜听懂这个暗示,连忙提起公文包,「是,老董事长,我们要回去了,改天再来拜访您。丁小姐,妳还愣在那儿干什么?丁小姐?」
泪,像雨一样,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想要阻止,却无法把开了闸的眼泪关掉。
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看到他会让她这么难过?
剧烈的刺痛旋即袭来,让她脸上的血色褪尽。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筱雨一脸惊骇的用双手蒙住双眼,痛苦的跪倒下来,口中发出惊恐的哭声。「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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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一系列的检查,筱雨被护士用轮椅推回健保病房。
「还需要什么吗?」
筱雨依旧闭着眼皮,她怕再承受那种疼痛。「不用了,谢谢。」
「那如果有不舒服,就按铃叫我。」护士说完便走了。
摸索的爬回病床,筱雨才敢稍稍泄漏心中的恐惧。
都已经过了整整十四年了,难道是移植的眼角膜再度出了问题?
她会失明吗?
要是真的看不见,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十岁那年,因为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以为就算失明了也没什么差别,根本不晓得害怕;现在不同了,她不想成为姑妈和姑丈的包袱,得终生依靠他们来生活。
「为什么会这样?」当初医生还斩钉截铁的说绝对没问题,也没有出现任何排斥现象,可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觉却一再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脚步声来到床头,有人靠近自己。
「筱雨。」
认出声音的主人,她挤出笑容。「表哥,你来了。」
邵允泽坐在床上,审视着她强颜欢笑的小脸。「都检查过了吗?」
「嗯。」筱雨意志消沉的低吟。
他眉头深锁,「医生怎么说?」
「初步检查还找不到原因。」她困难的牵动嘴角,「表哥,你千万不要告诉姑妈他们,我不要他们担心。」
摸了摸她的头,邵允泽笑叹,「这种事怎么可以不说?要是我知情不报,会被我妈打死的。我已经打电话回去,他们会搭晚上七点半的飞机上来。」
筱雨好内疚。「表哥……」
「妳不要多想,听医生的话,把原因找出来才是最要紧的。」邵允泽端详她的眼皮,「眼睛还不能张开吗?」
「我只是有点怕……」怕万一张开,发现真的看不见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
他可以体会她的心情。「那就不要勉强,我去跟医生谈一谈,待会儿再过来,不要胡思乱想了。」
「嗯。」目前她的心很乱,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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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病房里传来丁兆兰的哭声,她从机场直奔医院,一进病房就抱住外甥女,哭到心都快碎了。
「呜……怎么会这样?老天爷真是瞎了眼……呜呜……筱雨,妳的命怎么会这么苦啊……呜……」
邵士庭喉头微梗的安抚太座大人。「这里是医院,不要吵到其它病人……」
「允泽是怎么办事的?」她抹着泪水,气冲冲的数落。「居然让筱雨住在健保病房,跟那么多病人挤在一问,这样怎么安心休养?你去护理站跟他们说我们要转到头等病房。」
筱雨擤了擤鼻水,微瞇着眼,想看清她最爱的亲人,却只有模糊不清的影像。「姑妈,我在这里就好了。」
「可是这样总是不方便,妳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把眼睛治好最要紧。」丁兆兰心疼的捧着她那张秀致的湿润脸蛋。「乖!听姑妈的话。」
深知太座大人脾气的邵士庭叹了口气,「筱雨,妳就听妳姑妈的,不然她准会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