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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叶想开口斥喝,却听见主人优雅悦柔的嗓音轻轻扬起。

  「什么事?」

  知仆莫若主,姚静气定神闲的从书页抬起眼皮,目光投向倚在门边的小童。见他睁着圆圆的眼睛,张着嘴像小狗一样伸着舌头吐气,不由莞尔。

  什么事让他这么兴奋?姚静心知随身侍僮绝不会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忘了规矩,他会这样,一定有理由吧。

  秋风喘了口气,还没开口回答,嘴巴已笑得咧到耳后,两眼晶亮发光,笑意如三月的春汛泛滥,又像是满山的桃红盛阴,红艳染满他脸颊。

  「是天大的喜事!姑老爷回来了!」

  像是会传染似的,他脸上的桃红很快过度向姚静,使得那张冠玉般温润白晰的脸颜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替代的是一层艳阳般的兴奋,清澈深邃的水眸也像侍僮一般晶晶闪亮。

  「爹回来了?」身体像有自己意志似的站起,两只脚更在意识下令前往外跨去,但紧接着顿了一顿,姚静停下脚步,眼中露出难以置信。「这时候?」

  「是呀。」秋风边在前头领路,边向少主禀报。「小的到厨房为少主取点心时,听到大厅那边传来喧闹声,往前一探才知晓姑老爷回来了,急忙向少主禀报。」

  秋风十分了解少主的心情。姑老爷常年不在谷内,少主嘴里虽然没讲,心里却十分挂念父亲。是以每次姑老爷回来,少主总是显得格外开心。

  「嗯。」尽管满心开怀,姚静却不曾放下心头的疑虑。

  不是不高兴父亲回来,而是这么三更半夜的跑回家,实在不像父亲的作风。

  况且,今夜既不是中秋,也不是过年,父亲怎会在这时节回来?

  偏偏这惊喜还来得不是时候,最盼望父亲回家的娘亲此时并不在家。

  想到这里,姚静便有些懊恼。若知晓父亲会回来,她就不会怂恿娘亲陪伴外公外婆到江南访友了。

  不自觉的加快脚步,人才来到大厅门外,便听见父亲扬高声音,急如星火的叫喊。

  「谷主不在?那小姐呢?」

  「姑爷,小姐在两天前就陪伴谷主夫妇下江南了,如果她知道您要回来……」管事也是一脸的懊恼,忽然他语气一顿,眼中射出兴奋光芒。「小的立刻要人去追。最多两三天,小姐一定能赶回来……」

  「来不及了……」夏孟哲颓丧的放开管事。

  「不会来不及的,姑爷。小的有把握……」

  「不……」

  披星戴月的连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原本就已疲乏的身体,发现希望落空,残余的力气也从体内抽干,夏孟哲脚步不稳的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混杂着焦虑的悲痛使得头脑一片空茫。

  「来不及了……」

  不甘心呀,以为有一线生机的,没想到岳父会不在谷中,连精通医理的妻子也伴随老人家出游,他还能有什么指望?

  是他太托大了,以为他倚望的人会永远留在那里等待他求救,没有另做他想……可是,夏孟哲不禁要苦笑,除了药王精湛的医术外,还有谁能救得了义兄?

  「爹爹……」看到父亲脸上沉痛的表情,姚静不忍心的出声。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题让向来稳重的他看起来这么绝望?

  轻柔的呼唤如一道曙光照亮了夏孟哲绝望的心,他倏地抬起头,视线便被一双盈满关怀的明亮眼眸给充满。

  像往常一样,那如平静潭水的眸子总能在第一时间冷静他混乱的思绪。面对自己唯一的骨肉,同时也是深受药王重视的嫡系传人,弥漫在夏孟哲心谷里的绝望悲痛云雾陡然消失,替代的是一线生机。

  身子猛地弹起,来到姚静面前,想也不想的捉紧那柔弱无骨的小手。

  「跟我走!」

  「等等呀,爹爹!」饶是姚静聪慧过人,也被父亲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手腕一转一反,很快脱离了他的掌握。「您话都没说清楚,是想带孩儿去哪里?」

  「静儿,没时间了。」夏孟哲焦急的道。「我义兄命在旦夕,本来我以为可请动岳父前往救治,谁知非但他老人家不在谷中,连娘子都--」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孩儿头上!」

  听出那语气里的愤慨,夏孟哲有些心惊,但眼前不是追究这种小事的时候,他语气急躁的道:「静儿,人命关天……」

  姚静当然晓得人命关天,尤其这条命还是谢擎天的!尽管表面上仍维持无动于衷,脑中早转了上百个念头。

  那家伙可是娘亲的「情敌」哩!

  若不是谢擎天当年对父亲有恩在先,父亲也不会在和娘亲成亲后,一年中有八、九个月待在他身边,为他打理擎天庄的大小事,而罔顾其身为人大、人父的职责!

  现在更为了救他的命,急如星火的赶回药王谷。

  哼,就知道父亲不会忽然良心发现,如果不是为了谢擎天,只怕他会效法大禹治水,百过家门也不入!

  心中虽然有气,姚静更明白此时此地绝非计较的时候。聪明人不但不会被怒气牵着鼻子走,反而会利用惹恼他的事制造对自己有利的情势。

  「谢大哥拖不了那么久,快随为父去救命呀!」夏孟哲声声哽咽的催促,一双原是深澈冷静的眼眸,如今充满血丝,显示出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他都已疲累不堪,再承受不了打击。

  姚静深知,谢擎天若死了,纵有千百个好主意也无济于事,转动了一下眼眸,便道:

  「爹爹,您先别急呀。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未能带齐药材,即便我们此刻就站在谢伯伯面前,也救不了他呀。」

  夏孟哲顿时感到汗颜。虚长到三十四岁,却不及一名十三岁的孩子心思缜密。都怪他急胡涂了,只想着要大夫去救人,却忘了让大夫带药箱。

  「秋风、木叶,去把药箱准备好。」姚静向身旁的两名小童吩咐后,转向父亲。

  「爹爹……」甜腻的呼唤娇柔的沁向夏孟哲,有如一阵带着甜香的迷魂烟令人晕头转向,使得他看不清楚藏在那双晶莹明眸里的算计。「救人是一定要救的。但药王谷向来有个规矩,施医救人必取诊金。」

  夏孟哲当然知道这个规矩,还晓得药王收取诊金是因人而异,而且要看他心情好坏。他曾向名富人要价他财富的一半做为诊金,要穷人到菜园摘一盘青菜做为代价,要一名武林高手将生平绝学录成秘笈,也曾要名江湖人士到柴房劈一天的柴……

  姚静这孩子聪慧可爱,被药王立为继承人,跟做为父亲的他要诊金只是虚应药王立下的规矩吧,岂敢跟他狮子大开口?就算真想要什么,为人父的岂有不尽力满足孩子的期望?夏孟哲这么以为,不以为意的点头。

  「只要静儿能救得了谢大哥,为父什么都肯给。」

  「什么都可以吗?」姚静天仙般纯稚美丽的脸庞上,盈满甜柔。

  这时的夏孟哲一心急着要救义兄,面对亲生骨肉娇脸上的甜笑,更没心思提防,忙不迭的点头回答:「什么都可以。」

  「那孩儿倒要好好想一想了!」姚静美丽的丹唇浮上含带深意的笑花,灵动的美眸微微眯起。

  那笑,不知为何竟让夏孟哲脊背生出凉意。

  第一章

  沁人心脾的香气浮在淡雅的信笺上,那味道正如那秀雅字迹的主人给人的感觉,高傲美丽得如雪地绽放的寒梅,香冷在蕊、香冷入萼、香冷沁骨。

  可惜李岩从来无心赏花。

  他是无情的山岩,就算梅花开得再高洁、娇媚也与他无涉,依然花是花,岩是岩,铁石般的男子情怀不曾为多娇的雪梅软折过。

  即使是此刻,那双在信笺上来回梭巡的锐利、冷峻的深黑眼眸里也看不到丝毫情意,有的只是陷入深思的困扰,鹰翼般的双眉往眉心夹紧,正反两道意念在心头交战,去或不去都是个难题。

  今夜戌时,寒潭相会,尽解君惑。

  瑀字

  信笺上梅花印记顶端的落款,如往昔的无数次般加深他眉间的皱折。

  他当然知道「瑀」所代表的身分,丁瑀君三字有如落石重重的掷在他空荡的心谷。

  对于这么一个以梅自居、人亦如梅树般清雅秀媚的少女,好几次不顾女性矜持向他示意,李岩非是完全无动于衷,而是诸多考量让他始终无法接受她的情意。

  但若要李岩具体答出诸多考量是指什么,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人与人之间的投契,冥冥中似有无形的线在牵扯,有人一见投缘,有人相处一辈子还是不得共鸣,他对丁瑀君始终存有一份戒心,相识五年仍然无法敞开胸怀对待。

  是以,她或含蓄、或温柔、或热情、或大胆的追求一直令他头大。及至沉埋在黑暗里的真相一点一点的透出光明,心中的怀疑也如涟漪般的扩大,李岩越来越确定他与丁瑀君是不可能的,再三婉拒她的情意,无奈她仍是苦苦纠缠,今早还遣人送来这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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