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喉咙痛。
颢云立刻下了这样的诊断,还要吴建方带了一瓶感冒糖浆回去。
他病没好,为什么不找她?
一半是挂怀他的身体状况,一半则是懊恼他暧昧不明的态度。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似有情却无情。在她以为他对她有情意时,又表现得这般冷淡,教她在这里猜疑不定,搞不清楚状况。
这个可恶的男人!
他是存心玩弄她,还是那夜根本就是他表错情、或是她会错意了?想到这里,颢云心里更加难过。生平头一次动心,却遇上这个莫名其妙、傲慢自大、冷血冷肠、又兼具致命吸引力的男子!
不该动心的,然而心一旦动了,又如何唤回飘向他的缠绵情思、收回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感呢?
她轻叹一声,那绵长自怜的悲吟被一阵由远而近奔来的马蹄声所吞没,以至于贞华根本没注意到。
好奇的贞华还来不及起身越过前庭花园,到半个人高的两扇木门外一窥究竟,马蹄声已在长鸣的马嘶声里喊然而止。她站起身,高骏的黑马和马上骑士及后头跟着的一匹白马映人她眼帘,在她惊异的注视下,奕麟以优雅、俐落的姿势从马背上跳下,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推开木门大跨步走进前庭。
午后四点钟的阳光投射在他高大健硕的身躯上,向来冷漠高傲的黝黑脸庞不复以往的疏离,而浮出淡淡的酡红。前额不驯的黑发,在温暖的夏风吹拂下朝后飘扬。
深嵌在两道浓黑眉宇下的一对凛然生威的眸子,此时投射出如阳光般炽烈的热情,瞅向贞华旁边的颢云。
贞华瞪大兴奋的眼睛,注视天神般的宋奕麟,感觉到他和颢云之间的空气顿时像一锅滚沸的水般热气蒸腾起来。她看向好友,发现她眼中的幽怨不见了,替代的是不敢置信、幻梦成真的激动。
贞华终于了解颢云这几日来情绪低落的缘由,微扯唇角轻笑,施施然地坐回椅内,优闲地端起茶杯,等着看这对有情人接下来的表现。
颢云无法相信地眨着眼,双手抚着发热的两颊。奕麟穿着骑马装的颀长身躯,在背后风景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高大威猛。几绺脱离束缚的发丝,在微风轻拂下朝后飞舞,俊挺的脸庞因他眼中的深情而柔和起来,宛如电影“第一武士”里由李察吉尔饰演的兰斯洛。
她微张粉唇,发干的嘴巴挤不出一丝声音,只能这样征怔地望着他发呆。最后是奕麟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个大步便登上露台。
“午安。”
奕麟因为感冒未完全痊愈而显得格外沙哑的声音,别有一番韵味地刺激着颢云的耳朵。她发现自己像脑袋空空的古代仕女般,只能以拼命眨着绵密的睫羽、红唇吃惊的张圆成十足白痴样,对着他俊帅迷人的笑脸傻笑。
幸好有贞华在场。
“黑……”但情况也没好多少,贞华及时掩住嘴,吞下喉咙里的“狗兄”两个音节。她对自己的表现心虚地眨了两下眼,黑狗兄是众人在他后面的昵称,但谁也没胆子当他的面这么叫。
“哈哈!”她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心慌。“宋大老板怎么有空光临我们这间小诊所?”
奕麟似笑非笑地溜了贞华一眼,他怎会不知道大家都在他身后喊他“山顶黑狗兄”?只是佯装不知情罢了。
“我是来向颢云道谢的。”他迷人的眼光重新投注在颢云身上,沙哑的嗓音柔得像个易碎的美梦。
颢云忍不住眼眶湿润起来,仿若负荷不了他眼中的柔情般,娇躯轻颤了起来。
“你好点没?”心里满溢的柔情涌进眸中时成了楚楚关怀,如泣如诉的美眸着急地在他脸上、身上梭巡,想确定他没被病魔打倒。
“除了声音稍微沙哑外,已经没事了。”
“为什么……”她及时闭上嘴,才没让心底的哀怨滔滔不绝地狂涌出口。她差点像个多嘴的怨妇般问个没完,她怎会变成这样?
“要不要一起喝茶?”贞华及时的问话化解了颢云心里的尴尬,她松了口气。
“嗯。”奕麟点点头。
“我去拿杯子。”颢云急急起身,贞华阻止了她。
“我叫月眉拿来就行。”只见贞华走到玄关口敝开嗓门朝里头大喊:“月眉,有客人来了,再拿个杯子出来。”
她走回座位,朝正为她的大嗓门惊异不已的颢云和奕麟耸耸肩,若无其事的坐下。
月眉送来杯子,顺便在茶壶里加了热水。
“要不要牛奶和糖?”颢云替他倒茶。
骨瓷茶杯里氤氲的香气和奕麟惯常饮用的中式茶味道不同,他随即领悟到八成是英式茶,怪不得颢云会问他要不要加牛奶和糖。
“伯爵茶加牛奶会香醇些。”颢云建议。
“好。”他顺从地扬唇微笑。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奕麟随着唇上的笑容而发亮的脸庞,俊美得令颢云目眩神驰。她屏住呼吸,收敛住眼中不断逸出的爱慕情思,颤抖着手放下茶壶,低头以替他在杯中加牛奶和糖的动作掩饰她的失态。
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品尝她亲手调理的奶茶,他唇上满足的浅笑勾起她心头一汪香甜的泉水,把这几日的愁郁都洗净,全身焕发着生气。
“一起去骑马。”他放下茶杯后,开口道。
“骑马?”她扬起黛眉。
“嗯。”他手指向被他绑在屋外的两匹马。“银星是一匹非常温驯的阿拉伯马,我特地带给你。”
“借我骑吗?”她望向大门外那匹通体雪白的马匹,眼里燃着兴奋的光芒。有许久未骑马了,老实说,她还挺怀念那种滋味。
“不,是送你。”
他的话令颢云吃惊地瞪向他。
“我答应过的。”
颢云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亢奋的情绪仍因他前一句话而处在极度兴奋的状态下。
“你可以把它寄养在牧场里,不必操心。怎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遛马?”他弓起俊眉,朗笑着询问。
“现在?”颢云难以置信。
“就是现在。一过四点,阳光便不再那么强了,你不必怕紫外线会伤害你。”
“我不是怕那个。”颢云结巴地道,脸上有些懊恼。
“我没有骑马装。”
“有牛仔裤吗?”
“嗯。”
“那就行了。”奕麟眼中的笑意仿佛隔空传向她.颢云心中的焦躁奇异地被安抚了。
“等我一下,五分钟就好。”她欢悦地蹦跳起身,奔向屋内。
贞华奇异地看着这一幕。
“我只听过‘香车赠美人’,还不知有‘宝马赠佳人’这招。”她带着一抹夹杂着赞赏的促狭,看向奕麟。
“那是我答应送她的。”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颢云不是那种主动跟人要礼物的女孩。”
“李女士倒真了解她。”
“咦?你怎么不像大家一样喊我林太太,或叫我贞华,而喊我李女士?”她奇怪道。
“你希望我喊你林太太?”他挑眉问,深幽的星眸里有抹了然。
贞华扮了个鬼脸,不得不承认奕麟还真了解她。想她李贞华也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婚前在药剂师这行也算吃得开,一声李小姐里有多少崇敬仰慕啊!可是结婚后却沦为丈夫的附属品,被人一声林太太唤得直在老公面前矮了半截,真不甘心!
“我希望怎样便怎样吗?”她爱娇地丢了个白眼给他。
“我也要一匹马,你怎么不给我?”
“我们交情没这么深。”他意有所指地道。
“呵,你跟颢云才见过几次面啊,怎么就舍得送她马?”贞华酸溜溜地调侃他。
“我们缘分深。”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吗?”
奕麟被她的话逗笑,笑得狂妄恣意。
“怪不得清和为你痴迷,你这人实在幽默。”
“别顾左右而言他!”她李贞华可不是那种被帅哥灌了些迷汤便忘了正经事的无知女郎喔。“你对颢云是不是真心的?她虽然是从台北来的,可是那颗少女芳心跟咱们山上的小姑娘一样纯真,可别想欺负她!”
“我欺负过谁吗?”奕麟蹙了蹙眉,几年来他在山里安居乐业,可没传过任何绯闻。
“你没欺负颢云,为何她这几日心情不好,直到见到你后才开朗起来?”贞华咄咄逼人。“你对她若即若离,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又热情温柔,存心吊她胃口是吗?”
奕麟张嘴欲辩,又闭上,眉心紧拢着思索贞华所谓的颢云这几日心情不好,直到见到他才又开朗起来的话。
他以为颢云知道这几天他为病所苦,不愿她再次见到他躺在床上被病魔折磨的无助模样。她要吴建方带回来的感冒糖浆,他乖乖地服下,他以为她都知道的,没想到她却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为他的病担心,还是其他缘由?
奕麟想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千奇百怪,曲曲又折折,像他小妹伊人,小小的脑袋里不知装了多少古灵精怪的主意,连他这个做兄长的都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