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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小萍蓦地阻止他。

  侧耳一听,书房里果真有响动,真有人在说话,而且像是争执。

  屋内的烛火早熄,曦光反映在屏风上,直射子峻的眼睛,就是这道光唤醒了他。以为会有宿醉,但他却神志清明,意外地酣畅,酣畅到右侧还有拥着佳人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那黑亮青丝、那冰肌玉肤,一个活色生香,与他共度良宵的茉儿!

  他内心有太多柔情,也有太多迷惑,只能直直地凝视着她,直到她眨眨睫毛,清澈如水的眸子与他相对。

  “茉儿。”他情不自禁的低喊一声。

  茉儿看清眼前情形,两颊泛红,用被子将脸遮住。

  子峻却是神情凝重,拿开她的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你的妻子呀!”他的表情令她想笑。

  “妻子?”他坐了起来,皱眉说:“这不是南柯一梦吧?是你把我带到什么福天洞地吗?我明明记得娶的人是严鹃,怎么会变成茉儿?”

  “不是梦,这里还是任府,严鹃的小名就叫茉儿,茉儿就是严鹃。”她温柔地说。

  她没想到,这话一出,便像毁天灭地一般。

  子峻匆匆的下床穿衣,如逃命般,嘴上还念着,“我不信、我不信!我在淳化见过严鹃,不是你啊!若你是严鹃,怎会一个人出现在河上,而且没有任何护卫?”

  茉儿不懂他的激动,解释道:“我是偷偷跑出去划舟的,所以没有随从。”

  “那么,那个在驿站里,嘴大大的严鹃又是谁?”他问。

  嘴大大的?茉儿糊涂了,“你说的是小青吗?”

  “小青是谁?”他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小青是我的丫环。”茉儿开始觉得有一股冷意朝她袭来,于是也把衣裳披好,下了床来。

  “告诉我!”他逼到她的眼前质问,“你真的是严鹃吗?”

  茉儿读懂他了,他希望她能否认,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点点头说:“我是严鹃,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她等着他欢喜,想着他会抱她,替她梳头画眉,但他竟背对她,拳头用力地往桌上一击,笔架应声落地。

  茉儿吓呆了。她那温柔潇洒的丈夫到哪里去了?

  子峻原以为自己的愤怒不会再更深了,但此时此刻,他最梦寐以求的女人和最排斥厌恶的女人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她们竟是同一个人!苍天的捉弄永远无法停止吗?

  昨夜,那最美丽的良宵,他拥有了茉儿,却也拥有了严鹃,和她恩爱缠绵、耳鬓厮磨,就等于和严家做了依附和妥协!

  茉儿走到他身后,试探性的间:“我做错什么了?”

  “错?”他回过头,厉声说:“太多错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

  茉儿深吸一口气,决心说出内心的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在天步楼,我就被你的文采及风度所吸引,希望你能状元及第,我们能共效于飞。或许我私慕你是不对,但我的心意始终不变,即使你没有高中状元,不是我爷爷为我选的夫婿,但我执意非你不嫁,没有违背自己的初衷,我有错吗?”

  听她说得多理直、多无辜呵!她完全不明白,她的意念是如何的操纵着他,又伤害了多少人!

  第一次,他了解美丽及天真也有可怕的杀伤力,那种不见血的刀口,既深且痛。

  他该同情她,还是同情自己?子峻心底的苦闷化作一阵狂笑,说道:“茉儿,你的执意和初衷,是一连串的灾祸,你都没有知觉到吗?”

  他一再说她不知道和没知觉,可她这一年来已成长许多,她承认有很多真相令她惊愕,但不会连她的婚礼也有重重的内幕吧?以一种女人的敏感,她唯一能问的就是,“我的执意和初衷是单方面的,你并不想娶我,对不对?”

  “我们任家与严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宁可做和尚,也不愿当严家的女婿!”子峻冷冷地回答。

  好残忍的一句话!茉儿的脸色苍白,以椅子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为了怕娶到你,我不敢高中状元,在殿试的时候故意失常,只落个二甲,却没想到,牺牲了功名,我还是得娶你。”他又气愤的说:“今天我才晓得,一切在淳化就都注定好了,我已经被严家小姐选中,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了!”

  茉儿只觉心头窒塞,喉咙哽咽,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当然,只要是你选中的,就非得到手不可,这一向是严家人蛮横的作风,你怎么能例外呢?”子峻继续说:“你甚至不管我是不是订了亲,有没有未婚妻,就是硬抢!”

  茉儿的手脚凉透了,浑身颤抖地说:“你订亲了?”

  “你明知故问!我和高家小姐幼梅已有婚约,你们却以锦衣卫的势力胁迫高家,要他们退亲,让我非娶你不可!”他曾受了太多屈辱,因此,他也要她感受到那些痛苦!“你们强迫我的人,却强迫不了我的心,我娶你,却不当你是我的妻子,因为我心不甘、情不愿,让你也尝尝任性妄为的后果!”

  这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茉儿狂乱、不知所措地说:“不对!这原本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以为我们有承诺……”

  “什么承诺?”他反问她,话语如鞭。

  “我们已是夫妻,昨夜……”她只想抓住他的心。

  “那是我们之间许多错误中的另一场错,根本不该发生的……”见到她眼中的伤心欲绝,他竟感到心痛,无法再忍,话也没说完,就要拂袖而去。

  “别走!你说过茉儿不许走,茉儿是世上你最想见的人,你忘了吗?”她拉住他的衣服,挡住他说。

  他面无表情地道:“当茉儿是严鹃时,就是我世上最不想见的人,你还不明白吗?”说完,他霍地打开门。

  门外面的任良和小萍跳了一大跳,差点摔进来。

  子峻视若无睹,大步跨了出去。

  任良还愣着时,小萍便气呼呼的踢他一脚,因为她听到部分方才的话,心里有气,奴才就只好代替主人受罪。

  “痛死我啦!”任良哇哇大叫。

  “活该!”小萍骂完就不理他,将他关在门外。

  走进书房,看到主子,小萍顿时不知所措了,因为她的脸色白得没有血色,像中了邪或生了重病,呆呆的,眼神完全焕散。她急着用手抚摸小姐的额头,叫魂似的唤道:“小姐,回来,小姐,我是小萍呀!”

  茉儿转向小萍,突然,眼泪奔流下来,接着便泣不成声,让小萍看了好心酸。

  就在一个时辰前,茉儿的生命还是美丽和欢笑,她活在梦里好久、好久,由天步楼开始,她便无法抑制地飞扬到山顶.岂料一切都只是虚幻,没有美丽、欢笑和飞扬,她狠狠地跌到谷底!

  粉身碎骨!这就是她现在唯一的感觉,一片片难以补缀,

  “小姐,姑爷太不讲理了,我们告诉老夫人去,她一定会替你作主的,你别再哭了嘛!”小萍哽咽地说。

  安慰对茉儿来说都像是朦胧的回音,因为她的脑海里仍回荡着所有子峻的控诉。原来,他恨与严家结亲;原来,她拆散了人家美好的姻缘;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高幼梅……”她喃喃地念着这名字,欲哭已无泪。

  “谁呀?”小萍擦着泪问。

  茉儿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凌乱的被褥。昨夜的恩爱已失去一切真实,像欢宴后的狼藉。

  她可悲到什么都没看透,不是吗?曾经痴情的她,只是肤浅和空洞,她初次体会到,天地原是如此寂寞。

  * * * * * * *

  三朝回门,在严府又是盛事,免不了藉机铺张一番。

  一早,锦衣卫就摆开阵式来接人,虽是有些捂摇,但出自严阁老的命令,若有人敢批评,脑袋准要搬家。

  茉儿盛妆丽服,先拜别公婆。

  几日下来,她晨昏定省,很认真地学做任家的媳妇,但感觉到的却是戒备之心。大家都对她很客气,她像一个借住的外来人,丈夫甚至不归,她不知该如何打破这藩篱,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勉强接受她的。

  坐上马车时,她还担心子峻不出现。幸好,他骑着白马赶来,神情淡漠,没有开口解释任何事情。

  茉儿觉得心痛,也不想多言。十八载的生命,她被迫在三天之内一次认清,想了许多、许多,不管以前的天真是有意或无意,都已不再适用了。

  虽然仍要抹泪,但她学会冷静,并告诉自己,其实她的命运和每个女人都一样,婚后才知道丈夫是圆是扁,嫁好嫁坏,全凭运气,大部分只有认命的份。

  她要当作没有天步楼那一段,不曾认识过任子峻。

  面对一个陌生丈夫,就没有伤心可言,她不但要自己接受,并且要求奴仆回严家时,报喜不报忧,不许透露她在任家所受的种种委屈。

  再见子峻时,她没有哭闹生气、没问他这几日的去处,只说:“我晓得你不喜欢做严家的女婿,但现在仍是大喜期间,我祖母的身子不好,我只求你做到别让她担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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