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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你愿意替我求情?”复秋惊喜地拉着她的手,“茉儿,你真是太好了,一点都没有官小姐的架子,和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子峻迟早会明白你的千般好处。”

  “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茉儿心中也有说不出的快活和满足。

  生于严家,她向来无所求,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能因此而帮上任家和子峻一些忙,她绝对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的。

  一切都是缘于她对子峻的一片渴望和痴心呀!

  * * * * * * *

  子夜更深,今晚是子峻值翰林院的班。火炉旁,他呵着笔,正在抄写六部来往的公文。以他实习官员的身分,不外读历朝典籍,由浩瀚书海案牍中,熟知一切制度及官场的运作。

  他倒很想编修宋元史或先皇大典,但那是正式翰林的事,新进人员中只有为首的状元、榜眼和探花有资格,其余的如他,就只有抄书的份,不能加入意见。

  就熬这三年委屈吧!三年后,必见真章!

  子峻又想到茉儿。她不也委屈吗?见到她,他的心就冷硬;见不到她时,他又隐隐挂念,独睡书房时,夜夜似有她娇喘的香气萦绕,似感觉手里仍有她肌肤的酥腻触感,那种灵肉合一的销魂。

  时间愈长,他的坚持度就变得愈低,所以,有时宁可值班,好远离她触手可及的诱惑。

  火稍熄,子峻到外廊叫任良来添柴,猛地抬头,见西方天空竟一片火光映红,原本如风的嗡嗡人声嘈杂起来,他用力摇晃任良,“失火啦!”

  他们步出藏书阁,再踏出翰林院,火势看得更清楚了,巷弄中有人奔跑着,雪夜吐出的白气,浓成一团。

  “哪儿失火了?”子峻抓着一个状似更夫的人问。

  “据说是西苑永寿宫,皇上住的地方。”那人回答。

  又是皇宫!近几年,大明宫殿发生火灾已是常事,有时是天干物燥,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道士炼丹不小心,或皇上嗜玩烟火所引起的。

  “别看了,不是民宅就好,若是皇宫,应该很快就扑灭的。”子峻松了口气说。

  “这回好象烧得挺大的,红了半边天呀!”任良遥望着失火的地方说。

  他们又站了一会儿,因受不了那夜寒,才转身回到屋内。

  任良方关上门,暗里忽然冒出两个人来,为首的那个抹掉脸上的雪说:“子峻,是我。”

  竟是在城另一头的郭谏臣。

  他后面有另一个身形矫健的人,黑衣黑巾,只露出炯炯有神的双眼,见了子峻就说:“萍如星星,星似萍……”

  “老树与昏鸦,天涯任我聚。”子峻熟悉的接下去,“真没想到淳化一别,我们还有再重逢的日子。”

  “你真是笠帽人呀?”任良仔细的看了看说。

  “你们果然是旧识。”郭谏臣笑说:“狄岸原是我在少林寺习武时认识的朋友,此番进京是要救人,没想到却打草惊蛇,引起官府的围捕。”

  “你要救的人是谁?”子峻问。

  “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的几个朋友,他们是被严世蕃诬陷入罪的,羁押了一段时日,却因证据不足,无法审判。我听说明年春天严嵩要大开杀戒,有罪没罪的都混列名册中,请皇上朱笔一画,全都要砍头。”狄岸忿忿不平的说。

  “这就是严嵩六年前杀杨继盛的方法。”子峻点头回答。

  “没错!”狄岸的神色有着难掩的黯然,“我见事不宜迟,所以到廊房的烟花巷里想逮严世蕃,要他放人……”

  “慢着,他……”子峻实在说不出“岳父”两字,“他还在母丧期间,岂可寻欢作乐?这是犯大忌的啊!”

  “严世蕃无法无天,连朝纲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母丧?”狄岸的口气充满了鄙夷,“总之,在他快要入瓮之际,突然西苑失火,这一混乱,被他发现,他反而以为我是纵火一党,正纠集锦衣卫封锁城门,打算四处抓人呢!”

  “西苑大火真不是你放的?”任良问。

  “我还没本事闯入大内禁宫。”狄岸淡淡地说。

  “恰巧我也在廊房附近,想到今晚你值班翰林院,或许能替狄岸找个藏身之地。”郭谏臣说。

  子峻的头脑快速地转动着,“锦衣卫眼线密布,哪儿都不妥,不如就先暂躲在寒舍中,再伺机行动。”

  “这好吗?万一牵连到任兄……”狄岸犹豫着。

  “牵连倒不会,狄岸兄难道不知道我娶了严世蕃的女儿吗?”子峻苦笑着带过这一句,“我只想了解,你那狱中的几个朋友怎么办?”

  “这场火灾不小,恐怕政局会有变,兴大狱之事可能会暂缓,所以,我决定以静制动,先找机会出城再说。”狄岸胸有成竹地说。

  子峻见这人谈吐不俗,颇有来历,但每次见面都匆匆来去,无法深谈,颇觉遗憾。

  他们一伙人,沿着暗巷混在救火的人当中,悄悄躲过官兵,好不容易才由僻静的后门进到任府。

  这奇特的一晚,任府的人自然都是醒着的,包括茉儿,皆集中在大厅,讨论这场宫廷大火。

  子峻将狄岸安置在最安全的书房内,命任良守着,再回到大厅探视因慌张而不能入睡的家人。

  “子峻,你不是在翰林院当差,怎么回来了?”徐氏一见儿子就问。

  茉儿望着丈夫,见他神情有些狼狈,衣服头发微乱!不像去办公的人,倒彷佛在逃难,她强忍着要替他整衣带的冲动。

  “半夜失火,人都各自散去,我还守什么?反正天也快亮了。”子峻环视一周,到茉儿时停了一会儿,又转向母亲,“咦!爹呢?”

  “出了这种大事,你爹他们六部的尚书和侍郎全要入宫恭请圣安,连里面的棉袍都来不及穿,希望这寒气别冻得你爹骨头发疼。”徐氏担忧地说。

  “我看这一去,半天也回不来,待会儿我就派人去给爹送棉袍。”子峻说。

  “唉!我早该想到的。”徐氏的表情有些懊恼,“但人一喊失火,我就心惶惶的,到现在还心魂未定呢!才一时疏忽掉了。”

  徐氏正要起身去取袍子,突然大门有用力的碰撞声,夹杂着马蹄踏地,在这不寻常的夜里,听来更显心惊。

  子峻穿过庭院,几个仆人拿着火把跟随在后。

  “开门,是锦衣卫!”外面的人极不耐烦地叫道。

  子峻板着脸,镇静地拔了门闩,只见门外有十几匹大马,嚣张跋扈的卫士们充满肃杀之气。为首的知事一见到子峻,语气立刻转为平和地说:“任公子,对不起,有公事在身,必须打扰地搜索贵府,以免有逃犯藏匿其间。”

  “我刚刚和老仆前后都看过了,并没有什么逃犯,你就不必费心忙这一趟了。”子峻严肃地说。

  “不费心,这是职责所在,非做不可!”知事坚持着,手一挥,就要手下们立即行动。

  “不是我故意刁难,只是家母刚受了惊吓,各位若再一搜,恐怕她老人家会受不起……”子峻挡在门口,执意不肯让步。

  “任公子,受得起与否,不干我的事。”知事高傲的回答,“反正我是奉命搜附近几户民家官宅,管他是尚书、学士的,全都要查,不能你家特别例外。”

  他手再要扬,茉儿及时出现在雪地中,一反平日的娇柔,用有些威迫的口气说:“吴知事,这一夜我们都闹怕了,你就到别处搜人吧!”

  吴知事被点出了姓氏,人立刻矮了一截,笑嘻嘻地说:“二小姐,我不搜不行……”

  “不行吗?就连我父亲、大哥来,我都不让搜,你的架子倒比他们还大。”茉儿故意又说:“好吧!要搜就搜,明天我就去问我父亲,你领了什么令牌,倒搜起严家人来了?”

  吴知事一听,帽子差点被吓掉。朝廷里谁都可以得罪,只有严家,连仆人都不能惹,何况一个小姐呢?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忙说:“好、好,既然二小姐怕吵,我们就立刻离开,但我们仍会在左右巡视,以保护大家的安全。”

  老仆关上大门后,子峻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视线对上了茉儿。

  她的脸上隐隐有一抹笑,这是她第一次体会权力的滋味,虽仅仅是赶退锦衣卫,但只要他能顺心,她也就开心快乐。

  他多少应该明白,娶她,并不是那么坏的事了吧!

  可子峻显露出来的却不是感激,他冷酷的表情冻结了她的笑,说道:“果然是严家女儿,不失严家作风!但我不喜欢,任家最不容仗势欺人的行为,你在任家的一天,就不许把那些招权纳贿的恶习带过来!”

  “我……我没有!”茉儿的脸涨得通红,“我只想帮你赶走锦衣卫,这不正是你要的吗?”

  “赶走锦衣卫我自己会。”子峻自己也不懂胸中的气是打哪儿来的,“记住,我不需要严家一丝一毫的帮忙。”

  他走后,茉儿在雪地里发抖,感到一股寒心。他老是在否决她,每每怒谤严家一次,就等于是怒谤她,她能承受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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