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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茶’”她端着杯菊花茶,放在他的面前。

  他放下背上包袱,也不客套,端起杯子便是一口清香。

  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路上撑着伞的行人。

  他的发上还带着雨滴,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狼狈。他还是那么镇定,放下杯子,仿佛刚才的牛饮不过是真娘一时眼花。

  他定定的眼神让人有一丝轻颤,她站起身,拿了条毛巾给他“擦擦头发吧。”

  他接过,在头上揉搓了几下,复又递给她,仍是一言不发。

  她微叹一声,接过毛巾,站在他身后,轻轻地为他擦拭着发上的水。

  “这个权利,是你的。”

  他的手握住了她滑下的一缕发,仿佛这样说着。

  若是逢场作戏,这戏未免过于逼真。

  若是真心真意,未见得有任何的表示,甚至一年来不闻不问。

  也许勾魂摄魄的一刹那,早就发生。

  此后的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游戏。

  那一天,秦公子留了下来,成了真姑娘的入幕之宾。

  第三天,入梅才冲过来质问真娘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来的时候是中午,秦约出去了。

  真娘坐在床上,倚着床柱,看着一脸好奇又不甘的入梅,唇边—缕淡淡的笑。

  “姐姐,我累了,想睡一会。”她拉高被子,舒服地闭上眼睛。

  入梅呆呆地看着真娘侧躺的身子,听到有人敲门,连忙站起来去开门。

  门口站着传闻中的男主角,那人见了她,一脸温和的笑,道:“入梅姑娘?”

  她也堆起笑,道:“真儿睡了,你别扰她。”说着,拉起他的袖子,拉到自己家里。

  秦约居然没有挣扎或是惊讶,就这么跟着她走了。

  在她的院落里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说了半日,他忽然道:“她醒了。”

  入梅愣在那里。她还没有问出他们是何时相识,何时相爱的呢。

  其实没有答案的。

  人们知道的答案就是秦约秦公子,先是流连在真娘的温柔乡,既而在入梅的门前徘徊。

  入夜的时候,他有一丝尴尬的笑,道:“真不知道她这个性子,怎么过下来的。”

  真娘在—旁说道“总有人宠着她的。”

  “你呢,也要人宠着吗?\"他揽着香肩,仿佛是不经意地问着。

  她低垂着眸子,没了言语。

  即使有人宠着又如何,即使金陵传遍了她和秦约的好事又如何?这个男人始终是要回洛阳的。他家中有七旬老母,断不能违背的。

  “几时回去,”她漾出一抹笑,问道。

  “怎么,赶我走?\"他不怀好意地笑着,手探向她的腋下。

  她轻巧一躲,让他的手落了空,微微板起脸,道“和你说真的,却来闹我。”

  他一手支着头,定定看她,道:“舍得我走吗?”

  她纤手点上他的额,道“没个正经,油腔滑调。真不知道当初认识你的时候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他顺手握住她的柔荑,道:“我初认识真姑娘的时候也以为她是个温柔贤良的女子。”

  她难得冷冷一笑,道:“公子确是好兴致。自古有谁把这几个词用在风尘女子身上的。你呀,果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的眸子也难得有点认真,微微前倾,在她耳边说道:“真儿,过两天我就要走了。”

  从来也有人来去,却没有一次像他那样郑重以告。

  “几时回来?\"她将发披在他的臂上,问道。

  “最少也要三个月。”他将她的发绕在指上,道:“给我一缕发。”

  “断发断情,不是好兆头。”她皱眉。

  他轻轻一笑,道:“我何时在乎这些?\"说着,自顾自地从床头翻出一把剪子,小心翼翼地剪下一缕发,塞进颈间的香囊,那原是老母亲担心他远游在外,特意嘱咐他系上的。

  “那你要给我什么,”她挑起一双

  弯弯柳叶眉,亮了一双眼眸,问着。

  他在袖间割下一块布,交到她的手中。

  “割袍断义吗?”她低喃着。

  他将她拥进怀里,一根根玩着她的手指,说道:“情这东西对男人来说多半是不可靠的。但一个义字,还是挺管用的。”

  她笑了,灿烂如黑夜的繁星。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是许多日。金陵城里已然传遍了真娘为了一个洛阳来的公子缠绵病榻的故事。多少人为此唏嘘不已,只叹自己不是那个幸得真娘青睐的男子。

  甚至有人穿凿附会,说那个时常进出的大夫有几分像那秦约。

  哭红的一双眼,长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肤色,让入梅看了直叹息,哪里还有点当年的风姿。只一情字,便伤人若此。秦景冲,你好狠的心。

  “真儿,他不过是回家,过些时候就回来了啊。”入梅拉着真娘坐在树下,劝道。

  裹着件厚厚的袄子,真娘呵着手,低声说着:“他是不会回来的。他待我再好,也不会违逆他娘的。”

  事情还是出在老人家身上。于是,入梅也呆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归宿。

  真娘的眸光从入梅身上掠过,望着白梅树,轻笑道:“冬天的时候,姐姐要在头上簪上一朵白梅啊。那样很是动人呢。”

  “好妹妹……”话己无多,入梅的心里十分难受,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真娘拥着她的双肩,轻轻地叹着气。

  未等夏天过完,真娘便撒手人寰。

  入梅伤心欲绝,回到自己的居处,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明明是红润的人儿,明明可以进食,明明能说会道有所好转,那可人儿偏偏在夏天去了。

  去得蹊跷,去得古怪。

  秦约失魂落魄地出现在真娘家中,便得来入梅一顿质问。

  将那面镜子丢给他,她是不愿再见他的。

  不管是真是假,他待真娘的心有天地日月看着,她也是多说无异。

  喝了口丫鬟送上的冰镇梅子汤,秦母不无担忧地看了眼一旁的儿子。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一个月前从金陵回来就一直长吁短叹的,就没见到过一个笑脸。

  说起这孩子,秦母着实操碎了心。

  秦父去世得早,秦母辛苦地将秦约拉扯养大。因是独子,自小就有些娇惯,养成了目中无人且固执放肆的性格。

  别家的公子寒窗苦读,求取功名,他却是窝在账房,对那白花花的银子颇感兴趣。这倒也罢了,弱冠之前又迷上了求仙问卜,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她这个吃斋念佛的只能皱眉,却拿他没办法。

  庆幸的是,景冲从不涉足青楼花巷。这样,他就不会娶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但,景冲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媳妇了。

  “冲儿。”放下杯子,秦母唤道。

  秦约抬头应了一声。他娘亲会这么喊他,一定是为了娶妻的事。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他面上有气无力的神色未改。

  “韩家的小姐才貌双全,为娘的替你定下了这门亲事。”提起那个姑娘,秦母一阵眉开眼笑。

  秦约又是淡淡一应,继续发他的呆。

  秦母有些不悦,问道:“冲儿,你如果不反对,下个月初十,就把人娶回来吧。”

  这口气仿佛是谈定了一桩生意,下个月初十成交一般。

  秦约往厅外张望了下,看到小厮小跑着到了厅外,招手让他进来。

  “公子!”小厮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退了下去。

  见儿子露出一丝惋惜的笑容(虽然是惋惜着笑的,但总是一个月来第一个笑容啊),秦母连忙问道:“景冲,怎么了?\"

  秦约走到母亲身后,说道:“娘,您听了可别气坏身子。”

  “只要你乖乖听话,有什么事能气到娘?”秦母轻拍了下他的手,道。

  “儿子我一向都很听话的啊。”秦约微微辩解,在母亲不满的眼神下住了嘴,道“方才我收到消息,那个韩家小姐,唉。”

  “她怎么了’”一听到和自己儿媳妇有关,秦母几乎是竖起了耳朵。

  “听说她今儿个把韩家闹得是天翻地覆。”

  “哦,为什么,”秦母怀疑地看着儿子。

  “她一听说她爹要把她嫁到我家来,太过兴奋。”秦约边说边摇头,道:“她就把所有的金银珠宝全都扔了,说是将来到了我家,穿金戴银,一生不愁。”

  秦母的脸色微微变了,道:“怎么?敢情我是要了个财迷回来?”

  “也不是吧。只是我们秦家名声在外,娘的善心又是众人皆知的。那个小姐,大约是觉得自己进了这个家门,就能事事做主吧。”

  “还没进门就想着这个!\"秦母隐隐不悦。

  “听说,韩家老爷子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逢人便说他有个好女婿,将来一定替他还债。”

  “笑话,秦家的银子几时姓了韩?\"秦母冷哼一声。

  “娘,下个月初十我穿什么去韩家好呢?”

  “不必了。这门亲事,吹了!”秦母板着脸,说道。

  秦约连忙奉上冰镇梅子汤,道:“可是,那韩家小姐,据说是美若天仙哪。”

  “再美也没用,不会持家的女人进不得这个家门。”秦母白了他一眼,继而开始了现身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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