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回到小时候,映竹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陪蓝父坐在客厅等待的正平,还是跟当年等她吃完早餐、接她一起上学的少年一样,温柔有耐心。不同的只是两人的心态已不复往昔般青涩、纯情。
情欲在礼貌应对下暗潮起伏,谁也不知道下个眼波交会时,炽热的情焰会不会如天雷地火般,一发不可收拾地爆发了。
*** *** ***
还好正平忙于公事,并没有整天的时间缠她,让映竹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一星期有五天他们会在一起吃晚饭。
自从蓝父轻度中风后,公司里的应酬都由楼父、楼母全力接下,向来讨厌烦琐应酬的正平遂有理由到蓝家吃霸王饭,和映竹像对小夫妻般,陪伴未来的岳父、岳母。
虽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这个尽职的未来女婿角色倒不能太现实,把两位老人家抛在一旁,全心只伺候佳人。事实上,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用来讨好准岳父,哄得老人家心花怒放。
晚饭过后,正平会陪蓝父下棋,他们是象棋、五子棋、西洋棋样样都来;假日时,则由楼父与蓝父来盘围棋大对决。
映竹通常会在父亲和正平下棋时,安静坐在一旁翻阅公司资料,有问题还可以顺便请教两人。
只是有时候她会忍不住偷瞧正平,那张方正俊逸的脸庞像灿烂光明的火焰般,吸引着她一双扑火的眼睛。结果不是脸红心跳地迎上他热情的凝视,便是被他唇角若有似无的一抹得意笑容骇得连忙故作镇静地别开脸,芳心如小鹿乱撞,脸上几乎要着火似的。
但最火热的情况也只是这样了。徘徊在临界点的关系,始终没有触媒燃烧。映竹觉得颇为失望,不明白正平何以没有进一步试图亲近她。
这个想法令她羞愧万分,难道她希望他轻薄她?
烦躁地以吸管搅拌柠檬汁,映竹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约会的时间已过了十分钟,大学时代的好友孟婷仍不见人影。
本性难移。
她在心里叹气,孟婷这个迟到大王,倒一点都没变。
“映竹,对不起,路上塞车,没办法。”孟婷气急败坏地跑进两人约会的咖啡屋,脸上香汗淋漓。
“跑马拉松啊?瞧你满头大汗。”映竹掏出纸巾,帮她拭汗。
“没办法呀,赶着把宝宝送到我妈那里,好跟你约会,偏偏那辆计程车的冷气又坏掉。”孟婷跟服务生要了杯柠檬汁,接过映竹的纸巾猛拭汗。
“谁教我生完孩子后胖了不少,走没几步就气喘吁吁地流汗不止。”孟婷用手煽着脸,直埋怨道。
映竹凝神细看,发现孟婷是比两年前在洛杉矶碰面时丰腴许多。
“孩子多大了?”她问。
“五个月了,整天缠着我,真是烦人。不过可爱得紧,我老公每天下班回来便抱着他,陪他玩,一点也不嫌烦。”孟婷脸上洋溢着为人妻、为人母的幸福光彩,教映竹看了竟然有些羡慕。
如果她有孩子,会不会也跟孟婷一样?
孩子又会长得像谁?
脑子里竟浮现正平小时候的模样,她的心跳顿时狂跳,脸蛋晕上一层绯红。
忙将脸垂下,她随意找了个话题。
“你们不是两年前才结的婚,这么快就有了?”
“不想当高龄产妇嘛,所以结婚后也没避孕,就这么自然有了。哎呀,不说我了。前几天跟我老公回高雄老家,害你白打了好几通电话,真不好意思。我家的电话答录机里净是你甜美温柔的声音,听得我老公直问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友?”孟婷似笑非笑地瞅着映竹促狭。
“开什么玩笑?我都三十岁了,还说什么娇滴滴!”映竹轻拢及腰的长发,无限妩媚地道。
“哇塞,你这个POSE简直比萧蔷还美三分,真看不出来你有三十岁,我们究竟是不是同年次的?为什么你看起来像二十岁,我看起来却有四十了呢?”孟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
“别糗我了,你这么福福泰泰,比杨贵妃还要媚;哪像我,一回家那些长辈全嫌我瘦。”
孟婷拿起桌上的柠檬汁吸了一口,酸涩的冰凉直沁人她热得直冒火的脾胃。“喂,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流行瘦呀,多少人羡慕你这种身材!何况你又不是瘦得像棺材板,起码该长肉的地方,你全有呀!”她暖昧地抛了个媚眼过去,糗得映竹的俏脸涨得通红。
“又损我了!”她白了她一眼,“说真的,辞掉高薪工作,回家带孩子,你一点都不后悔吗?”
“那也是没办法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嘛!保姆难找,工钱又贵,与其在公司里受老板气,倒不如在家里看儿子脸色。再说,反正我老公也能赚钱,饿不着我的,等到儿子大点,我想工作的话,再去找。”孟婷叹口气。
“看来你还当真是个贤妻良母。”映竹打趣。
“是讨人嫌的嫌,量奶粉的量。”孟婷挖苦自己。
映竹听了大笑。
“见到面后,一径在说我,也该谈谈你了。映竹呀,不知道咱们学校的两大才子是否还苦苦缠着你不放?”孟婷捧着她的大方脸,饶有兴致地注视正平。
“什么两大才子?我不认识。”映竹装作不懂。
“你还装!”孟婷瞪大眼睛,“非要我点明不可吗?好!就是物理系的桑扬鹏,和你那位青梅竹马、爱得死去活来的电机系高材生楼正平。这两人为了你,从至交变成死敌,差点没闹出校园凶杀案!你知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怨女心里可咒死你了,说你是爱情骗子,竟然玩弄了两位情圣王子,害他们差点操戈相向,也害得一班痴女们连跟帅哥谈情说爱的机会都没有。”
孟婷又吸了口柠檬汁,滋润一下干涸的喉咙。
“你别听那些三姑六婆胡说八道,我瞧扬鹏和正平感情好得很。”映竹蹙紧黛眉,她还记得正平写给她的分手信中,也道出扬鹏对她有意的事。
“这么说,你们是碰过面?”精明的孟婷立刻听出端倪。
“我跟正平是邻居,总会碰上的。”映竹避重就轻地回答,然而孟婷还是不以为然地直瞅着她,迫得映竹只得坦白招供。“上星期,也就是我回来的第二晚,楼妈妈替我接风,我在楼家遇上扬鹏,我瞧正平跟他有说有笑的,一点火气也没有。”
“哼!那是面和心不和,私底下早就打翻天了。”孟婷是旁观者清,“你知不知道以前在学校时,我有好几次瞧见楼正平眼露凶光地盯住你跟桑扬鹏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他当时的五官全痛苦地挤在一块,看了真教人心疼唷!”
“真的吗?”映竹心痛地追问,难道她真的伤正平这么深,才会逼得他……
“当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呀!他们是一直到你出国后,才又握手言和的。不过,你现在回来了,只怕免不了又是一场龙争虎斗。哎呀,谁教现在是爱情摆中间,道义放两旁的世界呢!”
孟婷斜睨了映竹蹙眉深思的苦脸一眼,有所领悟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真让我给猜对了,这两位白马王子又对你展开攻势了?”
映竹叹了口气,闷不作声。
“说嘛,别卖关子了!”孟婷兴奋地拉她的手催促。
“正平每天送我玫瑰,早晚都来我家向我父母问安;扬鹏则天天打电话过来跟我道晚安,昨天还送了一束百合过来。”映竹无奈地回答。
“楼正平这招高!桑扬鹏就显得老套了。楼正平知道你孝顺父母,所以就从拉拢泰山、泰水着手,到时候还怕你这个孝顺女儿跑掉吗?”孟婷摇头晃脑地为映竹解析“军情”。
“正平才不是那种人!”映竹着急地替正平辩护,“他一向拿我父母当自个儿的爸妈看待,从小就是这样。我在美国时,多亏他照顾我爸妈,尤其这次爸爸中风,他不知道尽了多少力,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哦……”孟婷拉长声音,眼中充满促狭,“我现在才明白,搞了半天,楼正平才是你的最爱!瞧你刚才着急的样子,就怕人家误会你的宝贝正平。”
“孟婷!”映竹红着脸,鼓起腮帮子生气,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在好友面前露出心事。
“好了,在我面前害臊什么!在矽谷时,有那么多黄金单身汉追你,你理都不理,难道我还不明白你心里想什么吗?”孟婷眼中充满了解,“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桑扬鹏,否则你早跟他双宿双飞,何必等到现在?所以啦,一定是为了楼正平,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他。”映竹胡乱搅拌柠檬汁,眼中是一抹凄然。“我不是没试过接受别的男人,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我对他们没有感觉,我的脑海里、梦里都是他……我真的没办法……”
“映竹……’,孟婷抓紧她的手安慰,“既然忘不掉,干嘛不干脆接受他?七年了,他苦苦等了你七年,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这么痴情?我们只听过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何曾听说薛平贵为王宝钏守身?楼正平这七年的社交生活几乎是一张白纸,他对你的这番深情你还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