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他母亲的轻咳声,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他的目光。
“瀚柏,过几天,楚伯伯他们全家会到这里来度假,到时候,你可得好好陪陪心豫——”
这个时候,舒晴已经推开了餐盘,背起了画架,朝大门口走去。她今天要到湖边写生,然后约好晚上见面的。他目送着舒晴走出餐厅,几乎忘记了他的母亲正在跟他说话。
这个时候,他的父亲摇一摇他的手臂,“你母亲说的事,你听清楚了吗?”
他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正在凝视着他的眼神,似乎希望看透他心中的想法似的。
他只好顺从的点点头,虽然他母亲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不过,管它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找个时间正式公开他和舒晴的这一段感情,不是吗?
“对不起,舒晴,我——”安瀚柏疼惜地连连向舒晴道歉。
“没关系的,瀚柏。”舒晴面对安瀚柏的真诚也觉得不忍。“也许应该是我跟你道歉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安瀚柏把舒晴的身子转过来面对他。
“我是不是已经干扰到你们的生活了?”舒晴开口承认。
说完,她别开视线,望向旅馆。
“你这样以为吗?”
舒晴点点头,“因为我一直都不喜欢人家干扰我,所以,我也不希望自己会对别人造成此种困扰。”
安瀚柏走过去抱着舒晴,她的身子便靠在他宽厚结实的身上。
“我想,我母亲已经多少知道一些有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
舒晴听了,身子一僵,然后,她从安瀚柏的胸前抬起头来,双眸打量着安瀚柏。“你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父母亲了?”她的语气显得十分紧张。“你母亲的反应如何?尤其是对于我?”
“你不要那么紧张,其实,我还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情,不过,我父亲没有怎么注意到,倒是,我觉得我母亲应该是注意到了,她有一点——”他停顿了一下,“情绪化。”
“什么意思?”
他紧紧握住了舒晴的手,小心翼翼地似乎害怕他说出来的话语会伤害到舒晴似的。“我从小就生长在一个极为富裕的优渥环境,而且家里也只有我一个小孩。我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也拥有任何我所想要的玩具,但是,随着年龄渐增,我清楚的感受到我身上所应担负的责任与压力。小学毕业后,父母亲安排我到美国求学,这么多年来,我受到了太多的保护,也享受了不少的庇荫,我似乎已经习惯于接受长辈们种种的安排,不管是学业方面,或是未来的工作——”
“甚至包括婚姻?”舒晴一语道破的说。
安瀚柏顿了一下,他瞅了瞅舒晴,才回答说:“我原以为会是如此,但是,我想,我毕竟做不到完全顺从,——更何况自从我认识你以后,我终于确定自己也必须争取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事物。”
“谢谢你,瀚柏,其实有你这一番对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真的不愿意让你为我为难——”舒晴真心的说着。
“我准备找个机会主动跟我的父母亲提起这件事情,你放心,他们那么疼我,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的,何况,你是这么的出众——”
舒晴朝安瀚柏伸出了她的一双手,他紧紧地握住,并将自己的吻铭刻其上。
“我爱你。”
“我也爱你。”
舒晴哭得脸庞湿润,在他嘴上的唇则又热又烫。
***
安瀚柏还来不及准备跟他的母亲详谈,却接到了一通令人意外的电话。
是楚心豫打来的。
安瀚柏初到美国念书时,一开始就是寄读在楚心豫家里。当时,楚心豫年纪和他相当,曾令正值青春期的他腼腆不安。不过,因为楚心豫自小就在美国长大,个性外向、活泼,社会价值与人生观与来自台湾的安瀚柏大相径庭,所以当她看到他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别扭,反而表现得落落大方。有的时候,因为中西文化之间的差异与冲突,她也会用一种幽默的方式予以化解。
刚开始,安瀚柏只知道两家是世交,所以彼此间来往的关系不仅密切而且频繁。每次,楚家全家返台探亲的时候,一定会在安家住个几天,就像他一申请到美国的学校时,楚伯伯也坚持让安瀚柏住在他们美国的家中一样的道理。
慢慢地,他逐渐也感觉到双方的父母似乎极为关心他和楚心豫之间的交往。那样的压力在无形中愈来愈大。他想,他其实也能理解长辈们的想法。彼此都是结拜数十年的好友,若能亲上加亲,自然是再理想不过了。更何况楚家在美国经营旅馆、餐饮业,做得有声有色。与台北安家的德庆集团不相上下,可说是门当户对。
而追求楚心豫的也大有人在,但是从小到大一向被人捧在手心的楚心豫却眼界颇高,直到安瀚柏的出现,才真正让她心动起来。
安瀚柏其实早已察觉楚心豫对待自己的感情,为了避免麻烦,甚或破坏两家的情谊,基本上,安瀚柏不愿意明白表态来拒绝她。本来想,一旦顺利申请到大学时,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搬离这里了,藉着拉开双方的距离或许可以解决他多年来的困扰。然而,没想到——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纳闷,为什么面对条件相当不错的楚心豫,却始终无法产生异于常人的情感呢?而他们之间的感情,安瀚柏也总是一厢情愿地定位在兄妹之情上,他非常确定自己心中等待的人迟迟未见出现。也许上天注定,他必须耐心等候。
***
楚心豫用快乐的声音说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安瀚柏问道。
“我就要过去看你了。”
安瀚柏沉默片刻,然后才说:“什么时候?”
“因为我爸妈也要一起去,”她说,“所以必须等他们处理完一些公司的事才能出发,不过我想,应该是这个礼拜,就会过去跟你们会合。”
“呃!”安瀚柏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你母亲昨天打电话过来,邀请我们到梦幻山谷,我已经跟我爸妈商量好了。”她的声音变得温柔而渴盼,“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她直接剖白说,“我好想你。”
“嗯。”
“你听起来很像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她说,“你不希望我去吗?”
“喔!当然不是,”安瀚柏告诉她,并且强迫自己的声音活络起来。“我只是有些惊讶。”
“那么再见了!”
安瀚柏挂下电话,走出去找乔治,一一跟他说了实情。
乔治沉重地摇了摇头。
“你问过你母亲了吗?”乔治说。
“还没有。”安瀚柏无奈地表示。
乔治忍不住扬高音调质问他说:“为什么呢?你不是已经准备要告诉你母亲了吗?”
安瀚柏用一种极为冷静的声音反问乔治:“你不是常常自夸可以一眼看透人?你不是说你比我还要了解我母亲?”
乔治瞥了一眼安瀚柏,然后说:“所以,你决定不战而败?”
安瀚柏此刻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般。他的眼神充满无助,“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种经验;也不懂得如何去抗争。或许你会觉得我软弱得可笑,但是,我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这种个性其实已经深入到我的生命里了——”
“那你决定怎么办?”
“这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安瀚柏充满迷惘的说。
“你必须告诉舒晴。”乔治建议说。
“我知道,我也会,但是不是现在。”
乔治双手交握在胸前,仰望天空。
“你知道就快要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
“不,我不知道。”
“你就要明白从梦中醒来的滋味,相信我,那绝对会是你这一生中最爱的一场梦。”
***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安瀚柏对舒晴说。
“我不认为自己会想要知道你现在要说的事情。”舒晴小心地、担心地回答。
他们在湖边散步,舒晴的手挂在他的臂膀里,那夜清朗、冷冽。头顶上的星星如烟火般璀璨。
“可是,我一定得说。”
舒晴停下脚步看着安瀚柏,他以为乔治已经告诉她了。
“过几天,我们家有朋友要过来。”
舒晴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她调开了视线,望向山谷,并从他的臂弯里抽回了手,插在口袋里,最后,她才问:“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
舒晴依然没有看他。“这件事情你知道多久了。”
“从上周到现在。”
“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我母亲安排的,我一无所知。”
舒晴抽着鼻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就知道有事情会发生,”她小声地说,“我问过乔治,一向能言善道的他却变得支支吾吾的,不肯明白说出来——”
“对不起,”安瀚柏难过地说,求她相信他。“我完全没有料到,这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