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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绿意盎然的春天已隐去踪迹,懊热的暑气急着瞪场,虽时有西风拂面,然酷热闷人,依旧难忍得很。

  朱雩妮拉过她递上来的轻罗小扇,踱到纸窗旁张望庭院中的老棒树。

  向来不晏起的她,连着几在日上三竿仍赖在床上,幸好织田信玄到京都去了,否则又要惹他不高兴个老半天。

  你再添点水,取些朱砂来,我想画几幅画。”晌午没过呢,现在就歇笔,剩下的半天怎么熬?

  阿发摇着后脑勺,“休息一会儿吧,或者到外头走走,老闷在屋子里头怎么成?”

  “可以啊!你带我到神殿上香,我就答应你不画了。”这件事她已经要求过不下十次了,阿发每回给她的答案都是“碍难从命”,因为织田信玄不肯。

  他派荻原来小试一下,就发现朱雩妮根本经不起一丝丝外在诱惑,一旦放她出去鬼混,不晓得会给他划几顶绿帽子回来戴,不可不防,更不可不谨慎。

  到京都快者一个月多月才能返回笼烟楼,这段时间,就只能委由阿发来临控她了。这位有点老,却尚未有婆家的管家婆。对他是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成天候地,寸步不离朱雩妮身边。“大人交待过——”“算了,当我没说。”她悻悻然地坐回案前,笔沾墨汁,迅速勾勒出一个人形,凶眼、臭脸……和织田信玄有九分神“画锝好,不愧是神来之笔。”获原定岳气度雍容地,由外头晃了进来,一眼即瞧见宣纸上夸大的人头。

  也许是因为为荻原定岳对汉人女子有特殊的偏好,又自负才情过人,瞧不起寻常人家的女子,才会蹉跎至二十有五,犹孤家寡人一个。

  “这次到奈良,危险吗?他会亲自出征?”从骏河回来的使者说,织田信玄已交待各部车骑竖起主帅的旗帜。如果他真的要带兵远赴奈良打仗,此去恐怕半年之后才得以归来。

  “大哥明天就回来,你何不自己问他?”荻原定岳定地注视她,心想,他至今仍提不起劲谈婚事,大概是尚未遇见足以倾心狂恋的女子,一如她。真不明白他表哥怎舍得将她随意安置在笼烟楼,许久才相聚一次;

  “我跟他没话说,至少从没好好说过话。”他们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吵架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谈话。朱雩妮悲观地认为,也许他们这一生再也没机会像平凡夫妻般闲话家常,彼此慰藉关怀。

  “你应该努力改变这种敌对的关系,毕竟你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基于姻亲好友的立,他不得不规劝她。“我说过了,我是在极端不情愿的情况下允诺这桩婚事,弄成这步田地,错在他不在你,你不必费心当和事佬了。”她语音虽柔,但语意强硬。对于荻原君她已无需戒慎怕失礼,他们之间是不需顾虑性别、身分的莫逆之交。

  一你们继续这样僵持下去,有什么意义呢?你会因此而变得比较快乐吗?”

  “早在十一年那年,我就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快乐了。”朱雩妮秀眉暗敛,美目生愁,忆起往事总令人十分伤感。

  获原定岳看得痴了,她的美真是无所不在,娇嗔、嫣然、颦眉…”各展风华,同样地撼动人心。

  难怪他表哥无论如何不肯放弃她,换做是他自己,他也会不惜任何代价娶到她,留住她。

  “你表哥娶我是为了惩罚我,他憎恨柴羽信雄,便迁怒于我,没有亲身经历,你是很难体会嫁给一个不相爱的人是件多么悲哀的事。”

  “你以为我表哥不爱你?”获原定岳不何留地纵声大笑。“错错错,亏你自恃冰雪聪明,原来才女也有疏忽含糊的时候。我表哥之心与司马昭相若,但凡笼烟楼上至将领,下至侍女,谁都瞧出了他对你一片丹心至死无悔。”

  “瞎扯!”至死无悔的整她吧!哪有深爱妻子的人,动不动就摆张臭脸,大呼小叫地支使她。“他是一片丹心照沙场,而且是沙场上的断魂。”

  “不得无礼。”荻原定岳脸色一沉,“玄黄大人征战连年,甚少错杀无辜,他宅心仁厚,许多城池的百姓风闻他带兵前往,都自动缴械,甘愿追随他,助他取得霸业。你这么批评他,实在有失厚道。”

  朱雩妮第一次看他振振有词地为织田信玄辩驳,不觉纳罕。

  “如果说来,他是兼爱天下,独独亏待我而已。”总之,她就是不肯当他是好人。

  “非也。你该多下点功夫,深入了解他的为人,相信我,你很快就会爱上他。”

  “或是你。’她直言无讳。澄澈的眸子,有着醉人的神采。朱雩妮相信,只要她使点小把戏,绝对可以把织田信玄气个半死,不过这就得向获原定岳说声抱歉了。

  “不要玩火。”他警告她,“倘若你仍云英未嫁,我发誓会不择一切手段得到你;而今,我只愿你和表哥冰释误会,相偕白首。”他认真地点点头,迳自走出别院。

  朱雩妮目送他的背影隐人树丛,才喟然轻叹想返身进入书房,却不料一旋身便撞见一只威严含怒的眼,吓得她抚住心口,倒退了一大步。低呼:

  “你几时回来的?”

  天!他回来多久了?在她大肆批评他之前?还是之后?她方才和荻原定岳谈话时,面向着大门口,不见有谁进来呀!连奉命去倒茶的阿发都自动偷懒去,他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来,也没派人通报她一声,莫非是刻意想听听看他们聊些什么?而她聊得兴起,用的居然是东洋话。完了!

  织田信玄灼灼亮目,一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身上。为什么日夜魂牵梦紧的人儿,近在咫尺时,他却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这个女人可以跟荻原定岳谈笑风生,却吝于给他丁点好脸色看。

  昨夜天皇留他多待一宿,满室妩媚艳的女子环绕,然软玉温香在抱,他竟满脑子思念她的倩影。 可恶的她,胆敢背他勾引他的表弟。是的,她是在勾引他,白痴都听得出她话里的含意。 

  “刚刚好来得及听见你违妇道,罪无可逃的言论。”他粗鲁地擒住她的手;拉近自己面前。“说,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朱雩妮抬头望向他挺拔昂扬的身量,一对间竟心虚地暗痖得编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大人。”织田信玄的贴身护卫北政次郎匆匆走来,“一切准备就绪。”

  “很好,跟我来。”他力道奇大,握着朱雩妮的手像只铁钳,不容她做丝毫的反抗,大步迈向前院。

  第五章

  织田信玄带朱雩妮到达大厅上时,里边已候立了包括荻原定岳共十六名将领。他们结直发、配金刀、穿着全副的武装,分成两列,伫立在个个摆满酒食的矮桌旁,一见到二人来到,立刻致上最恭敬的大礼。 “坐,不必拘泥。”织田信玄仍紧握着朱雩妮的小手,走至首位,示意她挨着他身旁入座。

  别无选择的她,被动地由着他摆布。席上的武士们,她只认和荻原定岳,其余的仅一、二面之缘,连名字都记不得,但他们却对她了如指掌。为了确何他们的主公安全无虞,在她入住笼烟楼的翌日,他们便已派出十二名经过严酷训练的刺探,分别前往中原和小谷城访察她的底细。 历经冗长的备战报告,众将领举杯预祝这次出征能旗开得胜。 你也喝一杯。”织田信玄的声音无论多轻微,永远在布达命令—样。“我不会喝。”从小到大,她可是滴酒不沾的。以前在兴庆王府时,因尚且年幼,不被允许接近那“穿肠毒药”,后来住进小谷城,则根本没机会喝酒,就连逢年过节,柴羽也不会赏过任何酒酿让她品尝。

  “不会喝也得喝,今天是专程犒赏各个将领的,不喝怎么可以。’他强横地把酒杯端到她面前。

  朱雩妮火冒三丈,却拿他莫可奈何。她把目光瞟向荻,原定岳,乞求他伸出援手,劝劝这“头”蛮横不讲理的“兽”熟料,织田信玄适时环住她的腰身,力道之大,几几乎要把蚓盈盈一握的小弯腰扭断。

  “喝!”毫无转圃余地,他手中的酒杯已经触她的唇。 

  喝就喝,朱雩妮明白他是蓄意让她在他的部属前出糗,以惩罚她先前的出言不逊。他急于要她知道,任何违拗他、反抗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要她难堪?她不偏不从他的愿。

  “谢大人恩典。”她嫣然一笑,流转眸光盈抛向众人,邀大伙与她共饮。

  按规矩,没织田信玄的恩准,在正式场合,身为部属的人,是不可以迳自举杯的;然美丽佳人的邀约,谁又拒绝得了呢?

  武士们纷纷不自觉地端起桌上的酒杯,齐眉以示尊敬,遥祝他们最敬爱的夫人。

  朱雩妮好乐,存心和织田信玄分庭抗礼,扬起腮帮子,一口干尽。旋即掌击雷动,一片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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