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为什么育林这样待我?二十几年来,我替他照顾这个家,替他生育子女,甚至还替他养私生女,我牺牲、我奉献,我比那个狐狸精做的还要多上几千倍、几万倍,为什么到头来我得到这样的待遇?」妈咪哭吼。
「也许当年,我不应该为了面子,阻止你们离婚。」奶奶皱皱的脸颊上满布哀戚。
她知道儿子恨自己,虽然他从不开口说明,但儿子心中的恨,身为母亲的她怎会看不出?
「妈,连你都说这种话?外遇的人是育林,不是我;勾搭别人丈夫的女人是慕心的妈,不是我,凭什么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付出代价?」
「所以我做错,如果当年你离开育林,说不定现在的你不会怀有那么多恨意。」奶奶老泪纵横,她老了,当年那些坚持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悲戚。
「不对,不是这样子的。」
她冲到灵堂前面,指著丈夫的遗像破口大骂。
「慕育林,你对不起我,从嫁给你的第一天起,我就专心一意地爱你,我为你而活,我包容你所有过错,我做所有女人都不能做的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待我?我是那么爱你,你居然用这种方式回报我!
「二十年前,你为了那只狐狸精谋杀自己的心,从此看不到我的真意;二十年後,你又为这只小狐狸精谋杀自己的性命,你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你对我太过分了!」
妈咪捶胸顿足,太多的恨让她不能忍受。慕情搂住妈咪,泪如雨下。
「慕心,原谅这些年你妈咪对你做的吧!她错在太爱你父亲,错在跟一个死人拔河,她总是输不能赢。
「记不记得,在你母亲去世之前,她对你很疼惜,她拿你当亲生女儿照顾对待,要不是你母亲去世,育林的态度转变,从此不愿意回家,一回家也只肯往你房里钻,她不会是这样的,她曾经是个温婉善良的女人。」奶奶说。
慕心点头。是的,五岁之前,她的图画里面有太阳、有公主;五岁之後,她只画向往自由的小鸟,潜意识里她想飞离这个家。
那时,她既爱父亲回家,又怕父亲回家;她爱赖在父亲怀里撒娇,却怕父亲离开後,妈咪的残酷对待。
慕心走到任律师身前,仰头问他:「请问,我父亲把什么东西留给我?」
「他把电子公司所有的股份统统留给你。」
「妈咪、姊姊和奶奶呢?」
「你妈妈得到他名下十二处房地产和现金三千万;姊姊得到价值五千万的古董和有价证券市值五千万;奶奶则得到现金一亿。」
「爸爸给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吗?」
「为什么不要?」
任律师是慕育林三十几年的好朋友,对於他们家的情况,他是知情的,所以当慕育林做这样的安排时,他并不赞成,没想到还没说服育林修改遗嘱,一场空难便夺定他的生命。
「我不缺钱。」慕心说。
「恐怕不行,当时你父亲做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他认为亚瑟·威廉斯先生,能够接手公司,并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你知道的,这个公司是他多年来的心血,对他而言是另一个子女。」
「那……」慕心为难。
亚瑟看懂她的为难,他对慕心微笑,几句话解除她的为难。
「任律师,麻烦你帮我拟一份合约,合约上载明,由我主控精湛电子的经营权,但每年我将提出百分之五十的利润给慕太太和慕情。」
「亚瑟,谢谢你。」慕心仰头,这个男人,她怎能不爱?可是爱他,要付出代价,想起父亲、母亲的死亡,爱他……却步……
「收起你的假慈悲,你以为我和妈在乎的是金钱吗?错!我们在乎的是爸的在乎,他把最在乎的公司给你,把最在乎的爱情给了你妈。
你是他最在乎的女儿,我们什么都不是,自从你出现之後,他没再多抱我一下,没再正眼看我,是你害我成了无父孤儿,是你抢走我的快乐,就算你给我再多的钱,都弥补不了这个事实。」慕情大步走到任律师面前。
「任伯伯,请你把我得到的遗产,统统捐给创世基金会,我一毛钱都不要。」说完,她一手拉开大门。
「情情,你要去哪里?」这个孩子一向偏激,奶奶担心她出状况。
「去把自己嫁掉,我要彻底脱离这个悲剧的家庭。」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慕情的话让慕心发愣,一向以为自己是受委屈的那方,她从没想过姊姊的痛苦,原来她犯下的错误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多。
走回父亲灵前,她鼓足勇气,跪地,抱住哭泣不已的妈咪。
「妈,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伤心?」慕心真情真意。
妈咪痛心疾首,止不住哭泣。怎能不伤心?怎能不哀泣?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不爱自己啊!
原以为只要撑得够久,总有一天少年夫妻老来伴,即使没有爱情,他们也能温温馨馨一起走到生命尾端。哪里知道,老天竟是连这份可能都夺走,她的等待、她的恨怎么办?
厉吼一声,她推开慕心,冲往二楼。
环顾四周,这个家庭充满悲剧,她怎还能把亚瑟拖下水?
扑进亚瑟怀里,慕心知道自己爱他,也知道自己不想当痛苦的妈咪,她应学习放手,成全亚瑟和娜莉的爱情,泪汩汩流下,爱情……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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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回法国了,当所有的文件办妥後,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航班,公司的事情不能搁置太久,至於娜莉的事……也该尽早做处理。
从一大早,慕心的态度就很怪异,她对他笑、她牵住他的手不放。
离开家时牵住、上计程车时牵住、走路时亦牵住不肯放,她仿佛在担心他会消失。
终於他们托运好行李、终於他们在候机室里等待,但她握住的手不曾松开。
「亚瑟,我妈咪会好起来,对不对?」
妈咪的情绪不稳定,任伯伯将她送进医院,奶奶也办好老人院的住院事宜,并在昨天搬进去。宣布遗嘱那天後,慕情失踪了,没有人找得到她,她刻意躲避大家。
亚瑟留下一个能干的女秘书珍娜,在这里协助任伯伯处理慕家的大小事宜,他要慕心放心,情况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当然会,她只是一时太激动,很快就会恢复。」
「这些年,她受的委屈不比我少。」慕心说。
「挨打的人是你。」亚瑟提醒她。
「我痛的是身体,妈咪和姊姊痛的是心;我不快乐、她们也痛苦。我不确定,爸爸和我母亲的爱情值得让一家人陪葬吗?」
「爱情……常常是身不由己。」亚瑟说。
是的,爱情身不由己。
在慕心之前,他不认识爱情,他以为情欲发泄便是爱情的主轴,後来一个中国新娘、一个神秘的女人教会他爱情。
从此,她不在身边的日子,他怅然若失,她伤心的泪水灼烫他的心,他舍不得她的一切一切,盼望起未来的生生世世,他开始相信起中国人的轮回,相信起她口中的前世注定,这种说法太不法国,但没办法,谁教他爱上中国女人。
亚瑟无法想像,没有慕心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他说……爱情身不由己。
没错,所以他爱上娜莉不是故意,娜莉生气自己也不是他所能控制,她应该圆满他的爱情,不伸手阻挡,她不希望二十年後,当爱他的心被恨消磨殆尽,自己变成第二个妈咪。
「我有一句话,一直忘记告诉你。」抬眼,她的心落进澄澈的蓝天里。
「你说。」
她的认真总让他想笑,但他忍住了,因为认真的女人应该被认真对待。
「我爱你,很爱很爱。」
虽然他不爱自己,但慕心想让他知道自己爱他,即便要离开,她不让自己心底留存太多遗憾。
「我知道。」亚瑟回答。
单纯如她,只消一个眼神、一个举手投足,他便理解她所有想法。她爱他,他老早就知道,好笑的是,她爱他却又极力隐瞒他,慕心不晓得,单纯的人连掩饰都稚拙得让人心疼。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慕心讶异。
认真追溯,他是在她盼望他带她去看鱼的眼神中,看出她爱他;在她扑在他怀里哭得安安心心时,猜出她爱他;在她吃饭时,偷看他的视线中,确定她爱他。她的爱一如她的人,乾净、简单。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哦……是很早以前呵!但就算知道她爱他,他还是无法接受她的爱,对不对?如同父亲对妈咪的爱情,也许有所感觉却选择视而不见。
因此,他要求她和娜莉和平相处、要求她们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他始终无法让娜莉离开身边,不是吗?
问题是娜莉无法忍受她的存在啊!
紧紧地,她用力抱住他,在他怀里说话:「我的爱情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