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门扉突然往她前方倾去,温晓阳一时重心不稳,险些扑倒在地。她先是讷讷地看著眼前那双属於林隽的鞋——鞋的主人正穿著它,然後再缓缓地抬起头,作贼心虚的笑挂在她脸上。
「温晓阳小姐,」林隽挑高一道眉、低头瞪著她,「请问你在做什么?」
「嘿嘿……」温晓阳拍拍膝盖站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不停傻笑。她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裤装,否则她身後正因好奇而盯著她看的员工们恐怕都已了解她对於贴身衣物颜色、款式的喜好了。
林隽的视线投注在温晓阳右手那只玻璃杯上。
「隽哥,你生气了吗?」温晓阳连忙将玻璃杯藏到背後去。
「你说呢?」林隽故作咬牙切齿状。贴著门偷听也就罢了,还这么大费周章拿玻璃杯当窃听工具?
「应该是有一点点,不过,你的眼睛在笑,想必心情一定很好……」温晓阳回头向仍在偷看的员工们摆摆手,嘴里无声地说著:「去、去,别看热闹,快工作。」然後再转过头来对著林隽笑,将他推进办公室,顺手将门带上。「隽哥晚上和江小姐有约会?」
林隽没皮条地揉乱温晓阳的短发,「还问,你不是都听见了?」啧,这个表妹真是麻烦!
「你今天晚上不是已经约了C公司的沈小姐?」前天是温柔婉约的赵小姐,昨天是气质高雅的朱小姐,订定约会的电话都是温晓阳打的,她清楚得很。
「你去。」林隽一经提醒,才想起自己近日内的约会行程满档。他皱眉思索著几天前替自己安排连日与多位女性约会的念头,那时以为上策,现在则觉得无聊。
「我去?」温晓阳瞪大眼,「我去和对同性冷若冰霜、对异性热情如火的沈小姐约会?她会咬死我的,我才不要!」C公司沈小姐对林隽大送秋波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了,但那并不表示她对温晓阳有好感,因为曾有位她看上眼的青年才俊不理会她的放电,而对温晓阳表示追求之意。
「我知道老温已经回来了,你通知他去赴约。」林隽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隽哥你疯了!沈小姐对桓哥一直也有点意思,虽然桓哥已不是单身,但她如狼似虎可是赫赫有名的……」温晓阳差点就要揪住林隽的名牌领带勒昏他。「桓哥才刚和桓嫂度完蜜月,你想破坏新婚家庭啊?!」
林隽解释原因:「沈小姐手上有一纸订单的合约,拿下它,公司下一季的利润……」他再度皱眉,似乎在衡量些什么。
若是以往,温晓阳百分之两百确定林隽会去赴C公司沈小姐的约,不过,她现在已没那么肯定了。她对C公司那纸订单的兴趣不大,目前她最有兴趣的是林隽的踌躇态度。
她屏息以待他的下文。
片刻之後,林隽终於出声,「那就麻烦你去推了、或通知改期。」反正他也不怎么喜欢与C公司沈小姐在非正式场合碰面。
「临时改约,沈小姐应该会很不高兴,说不定一气之下,就将订单给别家公司的帅哥负责人了喔!」温晓阳试探著他的反应。
於公於私,林隽的女性朋友不少,但绝对没有关系不清不楚的红粉知己,也不曾见 他有因私忘公的行为,他现下的表现让温晓阳很是惊讶。
「不接C公司的订单对公司营运并无影响,况且你和老温不总是劝我,要让公司发展缓一缓脚步吗?」林隽咧嘴一笑,「或许时候已经到了也说不定。」是啊,工作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隽哥……」温晓阳努力地在自己脑海里搜寻著记忆——关於江涓涓的部分。「你为什么突然产生这种变化?对你来说,江小姐和其他女性有什么不同吗?」可爱?像个洋娃娃美丽?恐怕有点距离。善良?聪慧?有特殊专长?爱护小动物?遵守交通规则?她得和阮姿韵来个紧急八卦会议。
「这……」林隽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等我弄懂了再告诉你。」他明白江涓涓并不是绝世美女,她的五官、身材甚至不是太好,但主要是在她身上总合起来,却另有一番味道,宛如绕指柔般无形无味地缠住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念她的一颦一笑……
温晓阳喃喃地说:「桓哥甜甜蜜蜜地谈了场恋爱,现在和桓嫂度过蜜月就要销假回来上班了……」她朝林隽犹兀自思索的脸上瞥去,「原来春心荡漾是会传染的啊!」那她呢?她的春心是不是也该来好好地荡漾一番?
※※※
「陈婶,要不要帮忙?」
江涓涓发觉自己房内盥洗室的洗发精用完了,便抓一把纸钞、零钱塞进裤袋,踱步到一楼厨房旁的储物间取用。当她看见每隔几日就到住家做清洁工作的陈婶刚以吸尘器吸完起居室的地毯,便顺口问了声,也算是打招呼。
「不用、不用,我已经忙完了,」陈婶打趣地说,「呵呵,涓涓,你下楼来买东西啊?今天要买什么?」她白天来打扫时,常和下楼「购物」的江涓涓打照面,偶尔说个两句话、吃吃饼乾、点心什么的,经过些日子,两人也算渐渐熟识。
江涓涓也像是走进商店向老板购物一般,笑兮兮地向陈婶说:「老板娘,我要买洗发精,有没有柑菊香味的?」
「有有有,前几天刚补货,在储物间走进去左边第二个柜子里,你自己拿。」陈婶很进入状况地应答著,「厨房冰箱里有起司蛋糕,要不要也顺便买一块吃?」也只有这位借住的客人会将楼下当便利商店,取用了任何东西就将款项如数摆在原处。
「晚一点我约了人吃饭,现在要是吃蛋糕,肚子就饱了,所以暂时不买。」江涓涓在储物间里朝起居室回答。她在柜子内找到洗发精,盘算了一下该给多少钱,然後掏出纸钞摆上。
当她走回起居室时,看见陈婶蹲在地板上不知在擦些什么,便好奇地靠过去看。「陈婶,你在做什么呀?」说著,也蹲下来研究。「油墨?」糟糕,好像是她干的好事……她记得自己曾在经过起居室时稍微翻倒过一瓶油墨,又没立刻清理,以至於经过两天後变得不好处理。
「算了,我等一会儿拖地时用地板清洁剂擦擦试试……」陈婶撑著胖嘟嘟的膝盖站直腰,转身要去取来拖把。
「恐怕不太好擦呢,得用去渍油或丙酮类的东西来擦,」江涓涓不好意思地说,「去渍油摆在哪里呢?我去拿来。」
※※※
车库门一开,灯就会自动打上。
江涓涓先是看见角落有一部老旧跑车,令她吓一跳的是,车子很像纽约市被画满涂鸦的地铁车厢,它用的是超大轮胎,车尾被顶得高高的,车身又画满了六○年代特有的迷幻花纹。
她见猎心喜地直绕著跑车转了一圈,因为葛莉交代她绘制的封面图中,正巧有一张需要以这类车子为主题——她找到比资料图片还棒的模特儿了。
不过,她也纳闷著,这花园洋房给人的感觉实在和这部老旧跑车不搭调,令她开始好奇车子的主人是何模样?
「妈妈的朋友?妈妈朋友的先生?妈妈朋友还在念书的女儿?」
她虽然胡乱猜测著,却也没打算去问陈婶,一来是因为主人夫妇不在国内,她向陈婶打听有关他们的事情好像不太好——
虽然她知道这主人夫妇的子女也住在屋内,只不过作息似乎兜不在一块儿,而她也不想特意去和他们套交情,所以她有点故意回避正面遇上的机会,常是侧耳听听房间外及楼下无人声时才跨出房门。
再来她也觉得那部老旧跑车给她一种小小的神秘感,而既然是神秘感,那还是让它继续保持下去吧。
※※※
江涓涓把自己从头到脚全洗得一乾二净,仔细的程度可媲美农历除夕当晚的那场热水澡。
但她没来得及出门去买新衣,更没从家中带出几件像样的洋装,只好将洗过的乾净衬衫用力抖平、穿上,再从衣柜抽出一条看来最不旧的A字长裙,重施故技地奋力朝空中扯甩——希冀把长裙上的皱纹全部甩掉。手臂发酸之後,她遗憾地瞪著顽强的皱摺叹了口气,才勉为其难地将长裙套上自己的双腿。
她开始後悔当初离家时行李袋里满满都是绘图工具,而非装几套像样的服饰。她先是对著梳妆镜抚抚披在肩头的发,眨眨眼、抿抿嘴唇,继而举掌轻拍自己的双颊,突然之间,她感觉自己的举动很可笑。
「我在做什么?期待一场话题绕著蛤蜊打转的晚餐约会?」江涓涓微垂一肩,仰脸拉出颈项的弧度,她斜睨著镜面,试图寻找曾在葛莉身上见到过的妩媚。「哈!什么鬼样子!」她难以忍受自己般的扭曲嘴脸,噗哧一声笑出来——有点苦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