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太久了,我等不及……」王子明红了眼眶,更显示出他的心急。
路人玾脑海里快速地转著念头,设法找出最不伤人的拒绝话语。「怎么会等不及呢?你不是才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而已?」可别真哭出来啊,她对哭哭啼啼的小孩最没办法了。「你的腰不酸吗?把身体挺直吧。」
她没接过他手里那朵玫瑰花,但让个小孩子鞠躬弯腰,就算不会折寿,她心里还是难受。
王子明听话地直起腰,哭声哭调的回答:「妈咪已经联络好住在美国的叔叔、也办好移民,呜……再过不久,我们家就要搬去美国了……」他小脸一皱,眼泪鼻涕一起哗啦哗啦冒出来。
路人玾下意识的就想把手里的抹布往前递,还好随即想起不对劲,连忙转身从旁边桌上抽来几张纸巾递给他,「别哭了,喏,把鼻涕擤一擤。」
她该感动吗?这么小的孩子……她想起前两天,一位老先生试图塞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说是希望她能陪陪老伴去世多年的他,要她当他的女朋友。哎,对於自己的「老少咸宜」,她不由得感到啼笑皆非。
「玾姊姊,你帮我擤。」王子明仰高小脸的说。在家里,都是妈咪帮他擤鼻涕的。
路人玾其实比较想赏他後脑勺两巴掌,但看在他是她的小爱慕者份上,才勉为其难的将纸巾捂在他鼻子上,「学校不上课?那你今天还买不买饭?」
这小子不晓得是哪根筋打结,每天学校下课後,到街角的才艺班上课前都会来买份快餐,吃著吃著,竟看她看对了眼,也不想想自己才几岁?她年纪可是大了他不只一倍啊。
「嗯,今天校庆补假一天,不上课。」擤完鼻涕的王子明点点头,「我想吃日式炸鸡块便当,今天有卖吗?」
他最喜欢吃玾姊姊家卖的日式炸鸡块便当了。可是,玾姊姊家的菜每天都不一样,要买到他最喜欢吃的炸鸡块便当,得看路妈妈今天心情好不好,有没有刚好做了他最喜欢的炸鸡块。
路人坪微微一笑,「有,今天的主菜就是日式炸鸡块。」妈妈为兴趣而经营的小餐馆,除了菜单不甚固定外,连营业不营业,都得视当日妈妈有无购得满意的食材而定,这么不守经营之道的小餐馆竟一直没倒,也算是奇迹了。
王子明看著她脸上的笑容,超乎他年龄表现地傻愣起来。
他曾向路妈妈问清楚玾姊姊的名字怎么写,然後在笔记本最後一页上写满了玾姊姊的名字,可是被同学李文华看到了,就大声笑他爱女生。
哼!幼稚的李文华懂什么?他可是在和大人谈恋爱呢!
「阿玾,你就答应王小弟的求婚嘛!」对街药房老板边将钱摆在桌上、边挤眉弄眼的笑嚷著。
路人玾只是笑笑,不理会他,将桌上的饭钱和空餐碗收妥後,迳自走到後方,朝连接厨房的窗口说:「日式炸鸡块,外带。」这时,窗台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她顺手接起电话应答。
「阿玾。」窗口内探出一张中年妇人的脸,压底嗓音地问:「你大姑姑?」
路人玾对母亲点点头,然後三言两语便结束电话。
「催你快出门?」路母将打包好的炸鸡块便当摆在窗台上。「这种逢年过节也不常往来的亲戚,一开口就要人帮忙,而且还是帮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忙,还不知道给不给工钱呢!」
她顿了顿,咽咽口水後又说:「要你一个女孩子去做牛做马,她们那边舍得,也没问过我舍不舍得……」她既是不满更是抱怨。
过世父亲的姊妹们,和母亲向来处得不是很好,所以路人玾只是苦笑,没多说些什么,顺著母亲的抱怨数落长辈的不是,并非她的习惯。她将便当装进提袋中,转头走向王子明把提袋交给他并收了钱--她可不会因他向她求婚就不收他便当钱。
「玾姊姊,你真的不肯和我结婚?」王子明一手拎著便当提袋,一手仍朝她举著玫瑰花,犹做最後挣扎。少男的初恋眼看就要幻灭。
「和你结婚?十五年内不会有那个打算。」如果十五年後他还会向她求婚,那才真是个奇迹。路人玾暗自感到好笑。
「好吧……」王子明小脸上满是遗憾,却又不得不接受她的拒绝。他想了想,提起勇气地又问:「那鳦姊姊什么时候回来?」他最喜欢玾姊姊了,可是她不愿意和他结婚,那换成鳦姊姊也不错啦!
「鳦今天工作很忙,应该不会到店里来。」哎呀,原来她在他心中不是独一无二的啊!路人玾强忍著笑。
王子明收拾好失望情绪,不屈不挠地再问:「昺姊姊呢?」其实昺姊姊长得最漂亮了。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我们店里的餐点喔,不过你弄错了一件事。」路人玾再也忍俊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想天天吃到美味可口的饭菜,你该求婚的人是……」她朝连接厨房的窗口指指,「我妈妈。」呵,妈妈目前也是单身的身分嘛!
「啊?路妈妈?」偷瞥了一眼在厨房里忙碌著的路母,王子明稚嫩的小脸突然愣住,「我……我要考虑一下。」然後有点落荒而逃的跑出店外。
☆ ☆ ☆
「四百四十一、四百四十二、四百四十三、四百四十四……」
时间不知道已经过多久,男子大声数著律师们的叩头次数。
康向誉心里明白,这些数字已重复数回被数过,很显然的,若不是男子的计数能力出了差错,便是故意重复数著。
男子的声音在一声突然爆出的巨响中停止,接著,男子的身形委顿在地,康向誉还没来得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感觉温热的血液和浆液溅到他身上,瞬间,他以为自己受了伤,心头猛地一震。
然後,他耳边听见嘶吼声,会议室的门被强力撞开,冲进一群全副武装的大汉,见人就开始往外拖。康向誉怔愣地望著躺在地上的男子,以为在场的人会在下一瞬间被炸成碎片,结果只看见男子两手垂在两侧,而电线没有在他任何一根手指上。
四周突然满足霹雳小组人员,全戴著难看的头盔,穿著厚厚的防弹背心,有几个队员还举著长枪匍匐在地。
康向誉眼前一片模糊,被人拉出会议室,走向电梯--许久之前他和男子一同搭乘的那部。
「你有没有受伤?」有人这么问著他。
康向誉回答不出,他只是愣愣地看著身上的鲜血,还有黏稠的浆液。後来有个像是医生的人告诉他说那是脑脊髓液,是在另一栋大楼的狙击手射穿会议室玻璃打中男子时,所溅喷到他身上的。
☆ ☆ ☆
雨势很大,自四面八方洒落在车顶和车窗上。透过不停摇动的雨刷,以及黄色车灯的亮光中,路人玾蒙胧的见到前方的铁栅门,心里庆幸自己并未走错路。一路上她不时停下来瞪著地图和街道图,在经过道路指标时慢下车速,深怕走岔或弯错路口。还好,总算没有迷路。
几个钟头前,当她离开母亲经营的餐馆,抬头还可望见天边的朱红色晚霞,岂知,这雨水来得迅猛,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缓缓驶近铁栅门,凝目观察铁栅门里面。
非常广阔的建地,门的两侧是近四公尺高的石柱,左右则为三公尺半的坚固石砌墙,尽头融入雨幕和黑暗之中。门内有一条约双线宽的水泥路,在闪电一掠即逝的光芒下,路两边的树影恍若巨大魍魉狰狞地诡笑著,使得她不禁怀疑起自己应允大姑姑的要求是否正确。
「占地这么大的屋子,可见屋主很有钱,怎么可能没多请几个能干的帮佣呢?况且,多我一个又能帮上什么忙?」路人玾边自言自语、边望著嵌在门柱上的门牌,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雨水在门牌上的字与数字之间汇成水流,急泄而下。
盯著外头的雨势,她静坐在驾驶座上。雨势越来越大了,她不想在这么大的雨中,下车去试推铁栅门是否能轻易打开。
最主要的是,在这样的大雨中,把人叫来这样荒凉的郊区,却连大门都不打开--就算她是前来帮忙煮饭或清洁工作的人--那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
「大姑姑的朋友闪到腰,为什么要我来代替她的工作?更离谱的是,我为什么要答应大姑姑对我的不合理要求?就因为她是爸爸的大姊,所以我就得当个听话的乖侄女?大姑姑怎么不叫自己的女儿来当厨娘,硬要我来做老妈子?」
雨水拍打车顶的声响令她烦躁,她用力按了三下喇叭,然後拉起手煞车,调缓雨刷摇动的速度。
☆ ☆ ☆
在医生检查过康向誉後,证明他身上的鲜血不是他所流出的,大家都松了口气,不过他的血压高了一点,脉搏跳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