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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还有没有什麽人啊?订亲了吗?娶媳妇儿了没?」福伯的眼可疑地眯了起来,笑容更是诡异。

  「家里……不算有什麽人了,没有订亲,也未曾娶媳妇儿!」会杀害自己亲人的亲人,还算什麽亲人?会谋害未婚夫的未婚妻,谁都宁愿当初不曾订过亲吧?曲承胤如是认为。

  福伯听见他的回答之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仍是朝著曲承胤不停地咧嘴笑,「咱们家姑娘是个美人吧?」

  「呃?」曲承胤不了解福伯为何突然转了话锋?

  「是吧?」福伯追问。

  「是。」不可否认,他的确认为夏拙儿是个美人胚子。

  「嘿嘿嘿……」

  福伯露齿而笑,缺了一颗门牙的笑脸看起来有些吓人。

  曲承胤後颈的寒毛竖了起来,他默默等待著福伯的下文。

  「叩叩!」

  夏拙儿拍门进入房内,就见福伯和曲承胤两人一坐一卧地赖在床上,而福伯露出很诡异的笑容。

  「我把一些福伯的旧冬衣放大了些尺寸、裤管接上一截布料加长,破绽处也全缝上了补丁,你穿上试试吧,我认为你应该是合穿的。」夏拙儿对著曲承胤说道。

  她另外提了一只火盆进来,使得屋内顿时暖和了不少。

  「曲小子……姑娘……嘿嘿嘿……」福伯看看曲承胤,再望望夏拙儿,继续笑得诡异极了。

  「福伯?」

  不解其意地,夏拙儿也同曲承胤一般,竖起了颈後的根根寒毛……

  ×××

  过了冬、入了春——

  「曲小子,姑娘到邻家去帮忙,怎麽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赶紧上邻家去瞧瞧是怎麽了。」福伯叮嘱著曲承胤。

  他遥望著远方山头不停飘动的云雾,担心著就要变天。

  「邻家?」

  曲承胤放下手里正在搓卷的麻绳,将眼光四处望去,一片森苍翠绿高低起伏,他没看见任何一片不属於他们居住的屋瓦。

  日渐恢复体力,使得他可以下床走动、可以听从福伯的指示做些轻松的收拾工作,而随著筋骨的舒展,他的精神也日益好转。

  福伯举起手臂直指远处某个山头,引著曲承胤望去。

  「若,你就顺著这土坡路直直走,翻过两个陡坡,再往上走一会儿路,就会看到张嬷嬷家的屋顶啦!」

  位於山区里的乡下地方,通常是隔了几个山头才会有一、两户人家。

  「你毒没排尽、伤没好全,是还手软脚弱的,但去看看有没有啥轻劲的活帮帮也好。就要变天了,快帮著姑娘把张嬷嬷家里的活儿忙完,也好让姑娘早点回来,免得姑娘淋了雨教福伯心疼。」

  福伯弯腰拾起脚边装野菜的竹篮子。

  「我这就去灶房起炊,等你们回来就有饭吃啦!」

  ×××

  猪是一种世上最喜欢大惊小怪的牲畜,只要有人稍微碰了它一下,它就会不停地大肆喧闹。

  现在,张嬷嬷家的这头大母猪发觉有人将一个活结套在它的鼻子上,试图要以麻绳捆住它时,立刻发出响彻云霄的尖叫。它毫不费力就将叫声扬至最高点,而且可以持续不用换气。

  「我们又不是要宰了它,它这麽叫,真是吓死人了。」

  虽是说没有行凶的打算,但在这持续的尖锐猪叫声中,夏拙儿却开始有了挥刀的意图,她想瞪那只不知死活的母猪一眼,却又有点怕怕的。

  「它耳朵上那个撞裂了的伤口子,不拿烧红的刀子烙一烙,日子一久,怕不要烂掉整个猪头?它现下可是怀了一肚子小猪仔的宝贝哪!有了个什麽万一,今年我就甭想吃饱喝足的过日子啦!」张嬷嬷将一把刚放在烛火上烤红的木柄镰刀递给夏拙儿。「我去扯紧它鼻子上的麻绳,你对准伤口子就烙下去!」

  「啊?」

  夏拙儿还来不及反应,便瞧见七十几岁的张嬷嬷跳到大母猪後头,使尽吃奶的气力紧扯住麻绳。

  「快呀!」张嬷嬷大喊。

  夏拙儿没工夫发愣,便将握著热镰刀的手往前伸去,烙著了大母猪的伤口子,也引来了大母猪暴毙一样的惨叫。

  张嬷嬷双手一张,让绳索自掌心里滑了出去,那大母猪一发现自已不再受制,立刻就安静下来,甩甩头、跺跺脚,便若无其事地走向猪舍一角的稻草堆,好像根本不承认方才那毁天减地的尖叫声是由它口中发出的。

  夏拙儿只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了一回那麽累,她转头面对张嬷嬷那两只带著满意神采的眼睛,觉得很漂亮,而这种漂亮是只有在乡下人脸上才看得到的。

  张嬷嬷的皮肤有著深刻鲜明的条纹,眸子明亮纯净,眼角时时散发著诚挚又愉快的光芒。

  「晚点趁它吃饭时,我再去给它抹点香灰……」张嬷嬷对著夏拙儿咧嘴笑笑,走过她身边时,表示嘉许地轻拍她的肩头。

  「不抹药泥,抹香灰?」夏拙儿举袖抹抹额角的汗。

  「香灰可比什麽药泥都有用。」张嬷嬷率先推开栏门走出猪舍。

  一年多以前,当夏拙儿头一次见到张嬷嬷毫不费力地牵著牛鼻子走路的时候,她还以为张嬷嬷只有四、五十岁,可是当时她都七十了。

  其实,那是因为夏拙儿初到乡下,有眼不识泰山,在农村中,六、七十岁而仍旧像张嬷嬷这麽硬朗的庄稼人比比皆是。

  「再来的活儿可真得费点劲了。」张嬷嬷待夏拙儿也走出猪舍後,系紧栏门上充当门锁的绳结。

  「啊?再来?还……还有活儿?」夏拙儿知道现在的自己眼珠子一定瞪得比嘴巴还大。

  「年轻人白天多费点气力,晚上比较好睡,张嬷嬷等会儿让你带罐猪油回去炒个鸡蛋补一补,包你天天生龙活虎啦!」

  ×××

  曲承胤正在行走的土坡道很是险峻弯曲,他一直往上爬、一直往上爬,到得既像山又像高丘的坡顶,才停下脚步站了一会儿,因为腰腹上的刀伤正阵阵抽痛著。

  若是在他未中毒受伤之前,别说是两个高坡,即便是横越两座高山,对他而言也算不得是件难事。

  体内凝聚不住的真气,令他知道自己该找个法子将毒完全化去,只是他还想不出那个法子究竟是什麽?

  在这傍晚的薄暮里,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整个山谷的全景,起伏的山丘连绵不绝的向远方伸展而去,最後消失在西天的艳红与金黄里。

  风尘仆仆地踏进多年未归的家门,喝下那杯毒酒之前,其实他已看见了二娘眼中浮动的惊慌,但他仍是不存疑地饮下她递来的接风酒,那时的他怎麽也不会相信一手拉拔他成人的二娘会对他不利。

  几乎是在咽下毒酒的同时,他看见满天的星星在闪烁,渐渐的,星星就像萤火虫一样动起来,然後所有的星星又突然坠落……

  东边一座巍峨的黑色大山俯视著他,这种赤裸裸的巨大很是威胁人。

  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关上门,再以极快速度扑向他的弟弟手里闪现一道亮光,之後那亮光即全数埋进他的腰腹之间,那时的他如何也不能相信从小跟在自己身边打转的弟弟会对他下毒手。

  随著红刀子自腹中拔离,他的汗与血也流遍全身,他觉得非常的冷,眼前的人与物忽大忽小,只有闪动的烛火是清晰的,其他东西都模糊得看不分明……

  重重山岳的突兀棱角多少已被西斜的阳光柔化了,山脚下一大片无边无际的青黄草原,也表现了一种孤寂的安宁。

  提足最後一口气冲出家门,双眼不知是因毒发或是失血而迷茫不清,半醒半昏地躲在郊外树洞中直到深夜。隐约听见细碎脚步声、呼唤著他的女声,是自幼与他订亲的表妹香伶,他欣喜地连忙出声回应。

  香伶说要引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他也直觉地相信了,以至於当他与她在山崖边并肩而行时,毫无防备地被她推落崖底。

  身子下坠的一瞬间,让他有种比永远还久的错觉,仿佛一生中所见到过的景象全在眼前爆裂,并全冲进他的脑门……

  远方山景的壮阔,无来由地勾起曲承胤最不可承受的背叛回忆,而晚霞送袭到他身上的舒爽山风,也吹不散他心中巨大的愤恨。

  「嘎嘎嘎——」

  几只归巢的乌鸦自曲承胤头顶飞过,令他由自己的思绪中突然惊醒。

  「糟!这一耽搁,天马上就要黑了。」

  眼前浮起的是夏拙儿一个人走在漆黑山路上的无助,这让他挥去先前的所有黑暗情绪,反倒是心头狠狠一悸。

  他连忙迈开双腿,朝福伯指引的方向快步走去。

  ×××

  「张嬷嬷,我不认为凭我们两个妇道人家能办好这件事……」夏拙儿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体型小的禽鸟牲畜她还有几分制伏的把握,但矗立在眼前的这头……实在是太吓人了!

  「别看它大头大脚的,这小子可驯得很,简单就能成事的啦!」对於夏拙儿的胆小退却,张嬷嬷满脸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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