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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拙儿大眼一睁,灿亮亮的逼近曲承胤面前,她的鼻翼微张,就连呼吸都显得急促,「阿胤,这……这种乌漆抹黑的花是不是很值钱啊?一朵可以卖多少银子?这里长了满满一林子吧!」

  「值钱?的确是,只不过……」曲承胤垂眼笑了笑,他不得不打散夏拙儿的美梦,「一蕊五瓣的乌叶花才具药性,方能入药,而通常一丛乌叶花之中不会超过十朵。」

  「呃……阿胤……」

  夏拙儿猜想曲承胤告诉她关於乌叶花的生长习性,必定有什麽另外的含意。「要让人中毒死掉,得用掉几朵五瓣的乌叶花呀?」

  「一朵。」依乌叶花的毒性,他竟没死成,或许是拜弟弟曲承昌捅他的那几刀所赐,喝下的毒随著鲜血流出体外……曲承胤看著乌叶花,几近出了神地揣测著。

  「那……解花毒也是用一朵罗?」用掉一朵还能高价卖掉九朵,夏拙儿拨打著如意算盘。

  他对於她眼里的期盼感到抱歉,遗憾地对她摇摇头。「解毒需要用上十朵花,分茎断根并晒乾後,循序渐进地服用一段时日。」

  「什麽呀?!」夏拙儿失望极了。

  他暂时找不到安慰她的话,只能等著听她抱怨。

  「唉,算了!」

  倒是她想得开,很快就放弃成为暴发户的想法。「阿胤,这麽一大丛黑漆漆的花,怎麽把那十朵可以用的全找出来呀?全拔回去再慢慢一朵一朵数花瓣?」

  「其实不难分辨,多数乌叶花的花蕊是一点红,」他很欣赏她的豁达,笑著指指一朵乌叶花。「拙儿你看,但这朵连花蕊都是黑色的,便是我们要找的药用花……」

  ×××

  过了春、入了夏——

  曲承胤随著夏拙儿走到他们所居住的屋舍左侧,进入一间像是堆柴用的房子。

  这间柴房面向北边,里面有一些简陋的家具,先前或许是个牧马人住著,所以四处散放著缚马的器具,也有股马骚味儿。

  房子由於长时间关闭,空气沉滞且带著一种霉臭的味道。

  夏拙儿屏住呼吸,避免吸入大量的尘埃,她推开窗户,窗外风景如画,远处的森林树枝交错,坡底下有一片灌木林,再远一点是沼泽地,上面杂草丛生,还长著一些白的、黄的、红的各种颜色的野花。

  「除了你之前睡的那个杂物间,就剩这个房了,若还不满意,你就只好到外面院子找棵树,爬上去睡吧!」夏拙儿回过身,对著站在身後的曲承胤说道。

  因为曲承胤住在拥挤的杂物间里,老是无法将四肢伸展开来睡,因此抱怨连连,夏拙儿拗不过他、也嫌他罗唆,才答应让他换个地方睡。

  「这里很好。」曲承胤看了夏拙儿一眼,眼里满是埋怨。

  「又瞪我?」夏拙儿直想在地上拣块石头,狠狠地朝他的头砸去。

  「有这种房子也不早点让我住进来,你就是坏心眼想糟蹋我。」曲承胤也不知真是抱怨,还是又起了和夏拙儿斗嘴的兴致,滔滔不绝地叨念著,「先前把我没日没夜的泡在水缸里,但你美其名是要替我解毒疗伤,那也就罢了。後来我好了些,竟就把我塞进只能蜷著身子睡的杂物房,又不是真没房子让我睡了——」

  夏拙儿递过一支方才随手带过来的扫帚给曲承胤,要他嘴里忙著手里也别闲著。

  「刚才你也走过了这段路,应该知道那时候要我将你拖到这儿,对我来说是件多麽辛苦又麻烦的事,这样你还怪我?」她生性也不是真的全然懒惰,只不过不喜欢做多馀的事情。

  她拿起自水桶中拧乾的抹布,擦拭布满灰尘的窗框及桌椅,神情自在得如同正和亲人共处一般。

  或许她在不知不觉中,也觉得将曲承胤视为家人看待没什麽不妥。

  只是她也明白,在他们之间尚缠绕著某种和家人不同的情愫……

  「後来我身子好些,能自己走路了,怎麽还不让我住进这儿?」他举起扫帚,挥除墙壁及角落的蜘蛛网。

  「哎呀,你现在在做什麽、我在做什麽?不就是打扫吗?让你住这儿,就是会有这种麻烦,这你还不了解?」她对他指指桌面,要他小心些,别将蜘蛛网挥落上她已擦拭过的地方。

  「你就是什麽事都怕麻烦。」他习惯似地咕哝。

  「说话没规没矩,我是你主子呐!」她玩笑地嘲弄他,「谁知道你那时候会不会说断气就断气?我要是先整理了房子,不就白忙了?」

  他故作正经地作了一个揖,「是,懒惰成性的主子,你右手边那张椅子还没擦,快擦了吧!」

  「唉——也只有我这主子会被奴口使唤。」夏拙儿装出可怜语调,假意卑微地抹擦著椅子。

  曲承胤突然注意到了些什麽,视线越过夏拙儿忙碌的身影投向窗外,远处似乎有一片桑树林,他闻到了一股随风吹来的桑梅甜味。

  「桑树……」他喃喃地低语。

  夏拙儿转身顺著他的视线望出窗外,「想吃?」

  他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嘴闭嘴地欲言又止。

  「又怎麽了?你像个大姑娘家一样拐弯抹角哩!」她将抹布丢回水桶内,以袖口抹去额际的薄汗。

  「这天下的姑娘之中,就你一个不知道什麽是拐弯抹角。」他轻笑著。

  「嗯,是啊,我爹以前也常这麽说我。」她倒是老实地点点头,神情、模样都可爱极了。

  曲承胤眯著眼,明白了夏拙儿的父亲为何要福伯在他去世後,将她带到人烟稀少的乡下地方生活,因为她实在是不适合住在人多嘴杂的市镇里——尤其她又背负著克夫的传言。

  「你到底要不要吃桑梅呀?」夏拙儿也闻到了那股随风送至的微微桑梅甜味,所以又将视线调往窗外。

  曲承胤没有发觉,他又开始对夏拙儿不由自主地说出心里话——

  「我二娘未嫁进我家前,是个在桑田里采桑的姑娘。小时候她总是一边拍抚著我和弟弟入睡,一边说著她从前在桑田里工作的情景……」他顿了顿,才扯动嘴角笑著开口,「长大以後,我记得我二娘说过的事情,反倒比记得我亲娘说过的事情还多……」

  他二娘的存在对他来说,很是复杂,既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姊姊,更是他少年时期所倾慕的女性形象。

  而现今,更是多了一层背叛他、毒杀他的仇隙情感。

  夏拙儿望著曲承胤隐隐透出哀伤的脸,虽然没有出声打断他,却轻轻拉住他的袖口往门外走去。

  尚处於茫然状态的曲承胤不明白夏拙儿的意图,但也任由她拉著走。

  ×××

  夏拙儿顺手在院子里拎了两只竹筐,自已拎著一只,交给曲承胤一只,之後便拉著他往桑林的方向跑去。

  她觉得他要不是习惯性藉著转移话题来装蒜,就是想哭而哭不出来,或者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哭。

  她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他,但随即又想,她何必安慰他呢?也许他并不需要人安慰呀!

  「桑真是一种好树哪,夏初有叶子可以采、夏末又有桑梅可以摘。我们快采满整个竹筐的桑叶,让福伯带去山脚下和养蚕的大娘们换点米、换点盐回来,然後再摘桑梅回家去吃个过瘾。」夏拙儿眯著眼睛冲著曲承胤直笑。

  曲承胤默默接过竹筐,看著她率先奔进桑林里去。

  夏拙儿先是采集她伸手可取的,随後便蹈著脚尖采摘较高枝桠上的桑叶。

  在绿油油的桑叶映照下,她那莲藕似的双臂上下不停摆动著,雪白的颈项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她有时会瞅曲承胤一眼,并以奇怪的表情及姿势意图逗笑他。

  夏拙儿的轻笑声悦耳动听,如莺声燕语,偶尔露出桑叶间的倩巧笑容、柔软苗条的腰肢,使得曲承胤心头怦怦然,不知不觉地跟著她沁出愉悦笑意。

  尤其是她巧笑时那迷人的深深酒窝、绛红的樱唇和那洁白如贝的牙齿,若隐若现、乍明乍暗,给他一种十分美妙的神秘感,也引得他恍恍惚惚、愣愣地、直直地朝她走去。

  当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时,她脸上仍挂著甜美的笑,有些不明白他意图地偏著头望著他。

  他的眼神迷茫,头颅却缓缓地贴近她的,直至来到她的鼻端上,感觉到她脸上所散发出来的热气。

  「你的鼻子做什麽对著我的鼻子?」夏拙儿望进他近得令人眼花的黑瞳。

  瞧他刀削似的鼻梁线条,她原本以为触著了会有冷硬如石的感觉;没想到竟是出乎她意料的温暖。

  因为她的出声,他这才回过神智,可是却没有移开鼻尖的打算。

  「你真的……」

  只差一寸就要被人轻薄了,竟还问那种傻问题?

  他很难不感到哭笑不得。

  「嗯?我真的什麽?」她犹自迷糊地问。

  「好笨!」

  「啊?」

  夏拙儿还来不及娇嗔抗议,便让轻滑过唇畔的温热给吓了一跳。

  「你怎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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