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木华帮阿健在右臂套上一支铁架,再在前端夹了一支汤匙,他便灵活的吃起了自己的蛋糕,动作熟稔利落得完全不需要仰仗别人的帮助。
怪不得木华要称赞他勇敢又坚强,小小年纪虽然失去了双手,还能这么乐观开朗,甚至为育幼院许下那样的生日愿望,他确实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勇士。
「嗯,她是在这里长大的。这几年来多亏有她帮着我,否则我们慈心育幼院恐怕撑不下去了。」她年岁大了,有很多事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担心的是再过几年,她若是有个万一,育幼院里的院童不知该怎么办,她是曾想过将慈心托付给木华,但是要年纪轻轻的她担下这么重的负担,她也于心不忍。
「育幼院没再请其它的人帮忙吗?」这么一大群小孩,只见院长和木华两个大人,他怀疑她们忙得过来吗?
「白天请了两位老师过来帮忙,偶尔附近一些好心的邻居也会来照应,晚上就只有我和木华住在这里照顾院童。」
「丁妈妈,吃蛋糕,扬风,这是你的。」木华送来两份蛋糕给他们。
丁妈妈端着蛋糕走过去小朋友那边,替他们打开电视,转到他们常看的卡通频道,一群原本笑闹着的小孩,全都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看。
「喂,你干么一直看我,吃蛋糕呀!」不习惯他那黑幽的眼神直勾勾的凝视着她,木华颐手替他挖了一口蛋糕送进他嘴里。
曲扬风凝目望着她,「我脑袋有点乱,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似乎有点被颠覆了。我喜欢过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生活,如今才赫然发现,竟有人以残缺的身体活得比谁都还自在。」
老实说在见到阿健和其它的几个身体残障的院童后,他受到了一些震撼,无法想象倘若今天换成了自己失去两只手,他还有办法笑得出来,然而这些孩子们笑得何其开朗活泼。
「我觉得无拘无束是一种心理的状态,并不受限于环境或是身体,如果你的心是自由的,那么即使肉体受到了束缚,也局限不住你遨游驰骋的心灵。」
莉儿贴心的替她送来一盘蛋糕,用手语比着--木姊姊,妳忘了拿蛋糕了。
「谢谢莉儿。」木华也以手语回应,揉了揉五岁小女孩的头发。
「不客气。」女孩腼腆的比完,走回自己的座位,安静的继续看卡通影片。
挖了一口蛋糕送进自己嘴里,发觉曲扬风还在看着她,她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我又不能吃,你一直看我干么?吃蛋糕啦。」
「我在想妳刚说的话信。」
想就想,干么一直瞪着她看,害她被看得好不自在。
「我只是随口说的啦,你用不着那么认真的想,每个人都有自己一套适应这个社会的人生哲学,我觉得你有些想法就满不错呀。」
「譬如说哪些?」他兴匆匆的问。
「就像之前你在躲那个想要包养你的女人说的那些话。」
「是吗?」他有些失望,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生哲理,原来竟只是那些。
见院童们专注的看着电视,木华领着曲扬风悄悄的走出客厅,来到摆了一些游戏器材的后院,坐上了秋千架,津津有味的品尝着手中的蛋糕,没几口就把它吃完了。
因为蛋糕不是很大,二十几个人分,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小块而已,她抿了抿唇,舔了舔沾到手指上的奶油。
见她彷佛享用了什么人间美味,意犹未尽似的,曲扬风也在她身边的秋千上坐下,没几口就吃完了手中的蛋糕,觉得味道仅算还好,没她表现的那么可口。
她一脸心满意足的将头往后仰,看着高挂的月娘,笑呵呵的道:「吃得好饱哦。」
「木华,妳怎么会住在这里?」他好奇的问。不是想探人隐私,只是不知为何,他有种想要多了解她一些的念头。
木华将视线投向夜空,沉默须臾后,徐徐开口!|
「我九岁时,祖母被酒醉驾车的人撞死,十岁,祖父被一个跳楼自尽的人给连累了当场压死,十一岁那年,我父亲仰药自尽,到了十二岁,相依为命的母亲罹患癌症去世。为了治疗母亲的病,我们积欠了庞大的医药费,结果,我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被拍卖了,然后,我被邻居送来这所育幼院,从此在这里展开新的生活。」她语气里没有一丝的自怜自艾,有的只是云淡风轻般的浅笑。
曲扬风的眸光变得深沉,讶异遭遇了这些不幸事情的她,为何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不管她此刻的神色有多么的坚强,他相信这段往事必然带给她很深沉的悲痛,他不该因为好奇而揭掀她不堪的回忆。
「不要紧啦,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侧眸睐他,她微笑的再道:「其实,在短短四年里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当时的我一度无法接受这么残酷的命运,一直哭一直哭,尤其是看着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母亲,我既心疼又害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母亲最后留给我一个很大的宝藏。」
「是什么宝藏?」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激励了她。
「她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我已经一无所有,更要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快乐,因为,那是我唯一能给自己的。」柔柔的月光照拂在她脸上,她恬淡的笑颜,显得温柔无比,辉映着月芒的眸底晶灿耀人,注满真诚的语气柔得醉人。
「所以妳就开始刻意让自己过得开心愉快?」曲扬风凝视着她,突然有一种想拥抱她的冲动。
「当然不是,刚开始时我常常一个人躲在棉被里哭,隔了一两年后才渐渐的领悟到,人一出生就注定要走向死亡。」
木华笑了笑,继续说:「人生其实是一个学习的历程,学习包容、学习爱、学习宽恕、学习了解,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还能呼吸的时候,很多人都说要把握当下,所谓的当下就是此时此刻,不要去为未知的未来担忧,也不要去为已逝的昨日懊恼,在自己还能呼吸的这一刻,认认真真的去感受身边所有的一切就够了。」
曲扬风默然许久,细思着她这席话。人生是一段学习之旅?在此之前他却只是怀抱着游戏的心态看待生命,从不曾认认真真的去做过什么事,更别说去感受周遭的一切。
一直以来他并没有特别想追求的目标,他不像茗风很早就明白自己的人生方向,也不像皓风的个性善良而直率,可以专心一意的爱着一个女人。
自小生活在优渥无虑的环境里,他太习惯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把游手好闲、四处玩乐、交女友、泡美眉,当成最大的休闲乐趣,甚至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过一生。
然而此刻,他突然间觉得该为自己未来的人生好好的想一想了。
「喂,你怎么了?」木华侧过头,发现他突然反常的面无表情,一派深思的模样,不禁莞尔,难得见他也有这么正经的模样,她从脚边摘来一根野草,往他的鼻间搔去。
「哈啾--」他反应极快的握住她淘气的小手,「看我怎么惩罚妳这个顽皮鬼。」伸指搔向她的腋下,惹来她一阵失声尖笑。
「呵呵呵……别闹了啦,我最怕痒了,谁教你突然间好像入定高僧,一动不动的发起呆来,我是怕你走火入魔,这才好心的招你还魂耶。」两只手腕被他一只大手牢牢扣住,她扭着身子讨饶。
「知道我搔痒神功的厉害了吧。」曲扬风嘿嘿狞笑,一副奸险小人貌。
她也很配合的说:「是,大王,小的知错了,请饶了小人吧。」
「算妳聪明,来,香本大王一个,就饶妳一命。」他指了指左颊,一副色迷迷的说。
木华瞠大眼,随即露出一口森森贝齿,朝他凑过去--
「啊--妳咬我!天哪,妳有没有打狂犬疫苗?」他龇牙咧嘴的喊,手不禁一松,她笑嘻嘻快一步逃了开去。
「拜托,我又不是狗,干么打狂犬疫苗。」
抚着上头烙着齿痕的左颊,曲扬风指控,「只有狗才会咬人。」
「谁说的,只要有牙齿的动物都会咬人好吗--啊!你、你、你要干么?!」猛然被抱住,她吓了一跳。感觉得到他微微激动的情绪里没有一丝的轻薄之意,她一动不动的任他搂着。
「别这么小气,借我抱一下啦。」自十六岁那年发生了那件事后,他曾一度以为他再也不敢对什么人认真了,没有想到再次心动是如此简单的事。
而且,此时的感觉回异于当年,一种深刻的感动在他心头蔓延扩散,他发觉自己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呵宠眼前这个对人生如此豁达的女人。
他想守护着她温暖的笑容,他想用自己的双手填补她所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