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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暑意渐消,傅珏凰好不快活地泡在逐渐半凉的水中。

  今儿个在蓬芦耗上大半天,同那一群浑身铜臭却又故作风雅的商贾闲聊攀谈,搞得她浑身乏力。

  她可真是佩服大姐,居然能游走在这等商贾之中。

  她不成,光是今儿个耗上大半天,便觉得耗去了大半体力,那群男子说起话来非但食而无味,形同嚼蜡,灼灼的目光更是在她胸前徘徊流连,逼得她不得不提早回府,省得她一气之下,骂得他们狗血淋头。

  他们也算是她的衣食父母,怎么也得罪不起,只是往后甭想叫她再参加那种聚会。

  轻拨了一下水,顺便拿起手巾轻拭,傅珏凰嘴角微漾着笑意。

  不过……倘若名单里头有那位玉商蒙爷,她倒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允参加。

  那位蒙爷虽是个商人,但感觉上有文采,举止潇洒落拓,谈吐桀骛不羁,却不教她生厌,反而让她心里升起些许好感。

  相对的,那家伙……哼,真不是个东西。

  简直无耻得教人心寒。

  大庭广众之下,他居然和数名俗不可耐的花娘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他的眼光差劲到教人匪夷所思,举止更是教人忍遏不住地唾弃。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文叙会?打一开始便没见他吟出半句联子。哼,不是他无暇分心,就是他找了那么多花娘便是为了掩饰自个儿的才疏学浅,当然,他贪恋美色是毋庸置疑的。

  不管怎么说,他就是个下流胚子。

  尽管身上背负官职,他的行径却比一般百姓还下流。

  罢了!她才不想浪费心神在那下流胚子身上,她得多想想纺织厂的生意,除了弄点新鲜小玩意儿,她还能再弄点什么?

  嗯,帔子、手绢、束带、丝绳、系线、锦荷……能装扮在姑娘家身上的小玩意儿到底还有哪些?

  她歙眼思忖着,纤掌在水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玩着。

  突地,她听见外头的开门声,微微抬眼;尽管眼前有一扇屏风挡住视线,她依旧能凭借架在屏风前烛火的透映,看出入房之人的身影。

  哼,这儿是喜房,除了他,还有谁能进来?

  「傅珏凰?」

  嗓门虽不大,却是怨气十足,好似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有事?」她戒备地拿起手巾遮住胸口。

  真不知道这下流胚子又打着什么借口想要唐突她,倘若她不加以防范,岂不是又要教他给耍弄一回?

  「妳在哪儿啊?」刚踏进房里的臧彧炎带着几分醉意地吼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有话快说,少在那里装疯卖傻!」听着他有些含糊的口音,她便猜着他肯定是醉了。

  哼,教美人儿给喂醉了?

  既是那般快活惬意,他就该要继续待在蓬芦,不应收兵回府。

  真是失策,没料到他会这么早回府,原以为他会腻在蓬芦,甚至不回府的。啐,这感觉活似教他摆了一道。

  「妳……」臧彧炎半醉的桃花眼费力地半掀着,突然瞅见屏风上,烛火投映出的身影,他大剌剌地走到屏风旁。「既然人在这儿,妳招呼一声不就得了,说什么我装疯卖傻来着?」

  哼,她在外头不是得体得很?怎么一回到府里又变成个冷言冷语的夜叉了?

  蓦地,傅珏凰不着声色地将身子更往浴桶里沉,咬了咬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混蛋,他分明是故意的!

  明知道她在屏风后沐浴,他非但不回避,还大剌剌地走到她面前。怎么,他打算趁她未着寸缕,好生调戏她一番不成?

  「妳问我到底想说什么?」打了个酒嗝,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看距离浴桶不到三步远,他却没有止步的打算。「我还想问妳到底是怎么着。」

  「我又怎么了?」她嫌恶地开口,下巴抵在水面上。

  混蛋!他要是再走过来,若是真走过来……

  就在两人仅距一步远时,臧彧炎蓦地停住脚,敛了下眼,神情相当正经,看不出有半点醉意。

  「你瞧什么?」她咬牙切齿地低咆。

  可恶,要不是她现在未着寸缕又手无寸铁,她绝对不会放任他这般放肆地盯着她瞧。

  「我不怕妳了。」他低嗄地道。

  「嗄?」

  「我告诉妳,我现下不怕妳了,别以为妳能够再命令我!」哼,原来多喝了点酒,便能够消除那根深蒂固的恐惧。早知道这般简单,三百年前他就该把自个儿灌醉。

  哈哈,他明白了。

  原来成亲那一夜,他之所以会那般大胆放纵是因为酒精作祟,当然,酒里大抵也教人下了药吧。眼前的景象瞧来有些迷蒙,却仍可清楚地瞧见她羞红的粉颜……

  嗯,原来喝了酒之后再瞧她,她变得这般迷人……

  再仔细瞧瞧她,她确实是长得不俗,尤其是那一双细长的美眸、厚薄适中的粉唇,他曾经是那般怜惜却又情难自遏地咬囓舔吮数回……

  他蓦地一愣,不禁怀疑--自己该不会又被下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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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珏凰不由得拧紧柳眉,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

  真是醉疯了不成,直说什么怕不怕她的话,他怕她作啥?她又不是长得三头六臂,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他哪里怕她来着?瞧瞧,他那双桃花眼底下藏着多少下流思想……这混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该不会又要对她伸出魔掌吧?

  「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再靠过来……」她咬牙低咆着。

  然而他却毫无顾忌地直朝她逼近,最后整个人倚在浴桶边缘上。

  这下流胚子!

  「啊!」

  傅珏凰火冒三丈地瞪着他,「你清醒一点了没?」

  「妳……」他甩了甩脸,微凉的湿意从头顶缓缓地淌下……她,居然泼他水!

  「无耻之徒!」她发火地怒骂。

  「我?」他眨了眨眼,双眼瞪向她,龇牙咧嘴地吼道:「妳说的人到底是谁?妳该不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吧!」他是她的相公耶,居然说他是无耻之徒!

  「我岂会不知道你是谁?」她撇嘴冷哂,眸底尽是嘲讽。「专门收贿贪污,以官职之便图谋钱财,与胞兄狼狈为奸、内外夹应,从西方引渡不少违禁品人土,甚至还私下喊价买卖!」

  臧彧炎听得一愣一愣,缓缓地瞇起眼。「妳哪一只眼睛瞧见我收贿,又是哪一只眼睛瞧见我与胞兄狼狈为奸?」

  「我不需要亲眼瞧见,也知晓是这么一回事。」这事儿在杭州一带无人不知,就唯独他自个儿不知道,根本是在装胡涂。

  「哼,听妳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一件事。」他嘲谑地道。

  傅珏凰抬眼睇着他,不解他怎会突然转了话题。

  「听说,傅记车坊和傅记丝造厂的大老板,为人尖酸刻薄,行事跋扈专制,待人更是残酷无情,说一不二,搞得厂子里头的工人怨声载道。」臧彧炎瞧见她的脸色渐渐刷白,不禁咧嘴笑着,扬高眉稍饱含挑衅意味。

  今儿个在蓬芦,他还有多笔帐没同她清算呢,她倒是撒野撒到他头上来了,难不成真是瞧他心软,硬是吃定他了?

  天底下岂有这等事,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非给她一点下马威,教她搞清楚他已经是她的相公,而不是以前那个任她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邻家哥哥。

  「你懂什么,那叫作规矩!家有家规,厂子里头也有厂规啊,倘若每个人都不依规定行事,岂不是全要造反了。」

  好歹她也是清白经营,可没与人同流合污,更不可能在交易中收取任何好处,她问心无愧得很,岂会像他。

  「可不是,厂子都有厂规了,难道这国就没有国法了?」他跟着她的语气回话。「妳以为市舶司衙是能由着我玩的地方?妳真以为我能够一手遮天?就算能,我也不屑为之!」

  她能不能别将他瞧得那般低下卑劣。

  傅珏凰不由得一愣……哼,这只会动手的莽夫倒也会打蛇随棍上了。

  看来,这几年没见面,他确实是有所长进了,不似以往只会动武不动脑。但口说无凭,外头众说纷纭,倘若他真没做过那些事,大伙儿怎会无中生有?

  「再者,大哥的牙行,早在几年前便经营在手,而我当上市舶司使是这两年的事,两者怎能混为一谈?」乏力地一叹,他顺手捞水抹了抹脸,疲惫地倚在浴桶旁,突地发现这儿怎会有个浴桶。

  咦,她怎么在浴桶里头?

  「但是,臧夜爻除了经营牙行,替人中介各式买卖之外,还同番族做了海上交易,以各式丝织品和瓷器,甚至是漆器换进大量的香料和琉璃制品,还有不少银币银器……这已算是违反了规定,如果不是你让他当后盾,他能有这能耐吗?」

  其它事,也许真是空穴来风,但唯有此事,可是人证、物证皆有,不是他随便拿国法诓弄她便能瞒天过海。

  蓦地,臧彧炎瞇眼睇着她半晌,睇得她浑身发毛,纤手抚上微微发凉的肩头,这才惊觉自个儿还泡在几乎凉透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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