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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红姊曾说做人比做蛇好,她不懂,真的不懂。

  有什么好?什么好?

  他又在唤她的名了,好小声、好小声,好似远在天边一般,却执意划破凝结的黑暗,窜入她的耳中。

  她捂住耳,沉入更深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粗嘎的声音却如影随形地跟着,唤醒她记忆中的一切种种……

  讨厌……讨厌……讨厌……

  讨厌!

  ***

  想吃他的欲望依然丝毫未减,不过不想将他一口吞了的念头倒是增强许多,一是他帮她取了名字,二是他救了她,三是--

  她没他厉害!

  摸摸嘴里的牙,她想这是它们不再蛇化失利的原因。

  在敦煌的那一夜,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所以看见像是和她约好了一般出现在水源处的玄明时,她早已不再惊讶,却万分尴尬。

  显然他和她一样,对在沙漠中找水很有一套、而且既然他们都是要入关到中原,那两人每天晚上取水时老是遇到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或者该说,其实自己心底早盼望着能再遇见他,所以在休息时,才早早讨了取水的差事,匆匆跑到水源处来……

  不能否认,乍看到他走来时,她的确松了一小口气,因为她现在知道依他那天的身手,他定能清楚察觉周遭一切,他发现她在这里之后,仍没掉头,或许有那么一点原谅她了?虽然她还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即使如此,却仍有一堆不明郁气闷在胸口,教人难受得紧。

  皱着小小的眉头,她缩起晃荡的双足,整个人缩成一团,抱膝瞧着。

  眼看着他蹲下,眼看着他取水,眼看着他起身,她越看越觉得莫名心烦,除了烦,还是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但就是烦,闷闷的烦--

  生气地将小脸埋在膝头里,她几乎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来。

  「下来。」

  乍闻他低哑的声音,她僵了一下,虽然早晓得他知道,她还是有种被人抓包的感觉。

  从膝头中露出两只乌黑大眼,她闷闷不乐地看着站在树下的他,身体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

  「下来。」他重复着,朝她伸出手。

  她闷不吭声,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不要。」

  「为什么?」他神色自若、话音平稳,手仍伸着要她下来,好似他前天没有抛下她就走。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仍闷在衣裙中,大眼中透着不自觉的脆弱。

  他看了心一紧。那一夜听了她的话,他有些惊愕,震慑地看着她诚实又茫然不安的小脸,他千年来如止水般的心像是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忽然起了波澜,漾出圈圈涟漪。

  该离她远一点的。他晓得她的不知道是什么,比她自己还要清楚了解,因为那全在她困惑的小脸上、在她迟疑的行为中表现得一清二楚。

  不管是那天晚上,还是现在。

  但刻意躲了她几天,他的心仍是杂乱无章,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无法丢下她不管。

  当夕阳西下、夜幕低垂,回过神来时,他人早已来到了此处。虽然嗅闻不到她身上那淡得教人察觉不到的清香,他灵敏的知觉仍是感觉得到她的存在,甚至知道她就隐身在这棵千年胡杨树上。

  不觉中,人到了胡杨树下,她的碓在,缩在树上的模样像是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被抛下。

  她的神情实在教他有些于心不忍,虽然还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但他朝她伸出了手,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他却不怎么后悔。

  定定的看着她那无辜又怨闷的大眼,玄明放缓了脸色,不再要她下来,只温声问道:「上面风景比较好吗?」

  明月、清风,树一片后是沙一片,夜晚的沙漠透着孤寂,但满天的星辰却另有一种寂寥的美。

  是比较好没错啦,特别是她又坐得满高的,放眼望去起伏的沙丘在月光下倒泛着些许淡淡的苍茫。

  灵儿别扭地点点头。

  玄明飞身上了树,陪她坐在树上。

  她有些惊讶,不自在地往旁缩。

  他装没注意到,只望着前方那一片胡杨林说:「沙漠中的民族对这些胡杨树有一种说法,你听过吗?」

  她看着他,摇摇头,大半的脸仍埋在衣袖中。

  「他们说,胡杨树活着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朽!」

  她瞪大了眼,不觉抬头看看自己坐的这棵在树林中最雄伟巨大的林木。

  「没错,这树少说千年以上有了。」他扯出一记淡淡的笑,道:「至少我一千年前经过时它就在了。」

  哇,比我还大。

  她咋舌,两眼滴溜溜的转,忍不住伸手轻轻摸摸那粗糙的树皮。

  她充满敬畏的举动让他想起第一次接近绿叶满枝的炎儿,不觉间他发现自己开口说:「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曾这样做。」

  她好奇的转头瞧他,「谁?」

  会脱口提到炎儿已让他够惊讶了,但他发现自己仍然回答了她的问题:「一位恩人。」

  「你也有恩人?」灵儿小小声的问,大眼明摆着错愕。

  他露出一抹苦笑,「活久了,总是会有些恩恩怨怨。」

  「你的恩人也救了你一命吗?」

  「对。」他望着明月道:「她救了我一命。」

  「那他后来有再来看过吗?」

  他沉默着,好半晌,才摇头,「没有。」

  「咦?为什么?他人呢……发生了什么事?」她越来越好奇,一个问题接着一个。

  「她睡着了。」

  「啊?睡着了?」灵儿一脸茫然,不懂。

  「对。」他神色中有些淡淡的哀伤,「很久以前,她爱上了一个人,但因为一些阴错阳差造成了误会,她等了许多年,为了赎罪,但再见到对方时,那人却无法谅解她,为了求得原谅,她做了一件像事,解开了末炼化的封火水印……伤了元神……」

  「伤了元神?!」灵儿吓了*跳,「那不就不会醒了!喂喂喂!那不叫睡着吧?」

  「我原也以为如此。」看着她惊愕的表情,他淡然一笑,「但是最近我接到消息,或许有办法可以救她。」

  「真的?怎么救?」

  「在南蛮的苗族有一处不为人所知的圣地,那里群山环绕,终年云雾不散,其中的山谷里,有一深不见底的碧潭,多年前,她爱上的那个人的部下曾为了救人而收集了七样神器,化解了封印,之后他们将那七样神器投入潭底,七样神器之中,其中有一样是蚩尤的雾球,雾球属阴,能压住她体内的火性,让她恢复神智,重新醒来。」

  「哇,好神奇!」她瞪大了眼,满心好奇的再问:「你说的那个蚩尤是上古传说中挑起战争的大妖蚩尤吗?」

  他点头,牵动嘴角,「蚩尤其实不是大妖,他有一半是人。他爹是山怪,娘是人。」

  「那不就是半妖?」灵儿一听更是好奇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凑了上去,「如果他是半妖,怎么那么厉害?」

  他闻言有些黯然,「因为他有一半是人,有人心,懂得什么叫情、什么叫义,所以才放不下,所以才变得厉害,不是因为他本身厉害,而是他不得不厉害,环境逼得他必须去保护他的族人,他必须是厉害的,所以在战场上他舍弃人心而为妖、为魔,为了保护需要他保护的人。」

  轻叹了口气,玄明道:「战争……其实也不是他挑起的……」

  「那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

  「在上古时人和妖和神是和平共处的,只是到了后来三界失去了平衡,所以才会引起争端。恃强凌弱,自古以来皆然,当北方有人兴起大一统的口号,就不容许南方安然独处。」

  灵儿有听没有懂,蹙眉想了好半天,才迟疑的道:「好……好复杂喔……」

  「你不懂没关系,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淡淡一笑,替她拿掉飘落她发上的林叶。

  他的大手才伸过来,灵儿小脸蓦然羞红,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好快,忍不住轻颤起来。

  「怎么?会冷吗?」看她在打颤,他以为她发冷。

  「不……不是啦……」她红着脸摇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话声未落,他已经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披着吧,沙漠夜里极寒,你前些日子才伤着,要注意一点才好。」

  灵儿不好拒绝,也不想拒绝,只好既欣喜又窘迫地拉紧了他温暖的外衣。怕他再问到她的不自在,她忙将话题拉回原来的地方,「对了,你怎么那么熟那么久以前的事,好象亲眼看到一样,你曾参加过那场战争吗?」

  你曾参加过那场战争吗?

  她稚嫩的语音带出一幕幕教人难以忘怀的景象,他眼神阗暗,试奢想甩开脑海里飞窜而出的混乱画面,但它们却围聚不散……

  柔白的月华穿林透叶,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在他脸上营造出了诡谲的阴影,也清楚照出他脸上那细微龟裂的淡痕。

  前几次近看,她就曾注意到这些如干裂大地龟裂的痕迹细细地散布在他脸上,但这次,她才发现那痕迹不只在他脸上,他的每一寸皮肤都有那淡淡的龟裂暗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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