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美却觉得他是不好意思承认。
提袋上印有那家餐厅的地址,那里距离须宅有一大段距离,绝不是须颃慢跑来回一小时内会经过的地方。那么,他是搭车去买的啰?
「其实是我自己嘴馋。」他徒劳无功的解释。
「嗯。」善美秀气的吃着他带回来的爱心早餐,脸上盈满笑意,「其它人呢?你没买他们的吗?」
「呃……」须颃尴尬的笑了笑,俊脸涨得通红。「他们吃管叔做的早餐就可以了。他们是最喜欢吃管叔做的早餐了!」
须宅的早餐一向是由管立宵和姚太太轮流做的,刘婶九点半才会来上班,只负责午餐、下午茶的点心和晚餐。
所以今天是轮到管立宵做早餐。
善美点了下头,表示认同,但须颃显然认为必须多说点什么为自己辩护,「爸跟人约了打高尔夫球,连妈和大哥都跟去,一大早就走了。妳不知道吗?」
「没注意。」善美摇摇头。
或许是她们工作太专心了,没听见主人夫妇出门的声音吧。
善美一点都不意外,随着母亲搬到须宅有两年了,她们只远远瞧过须先生,从来没正面遇上过。至于须太太和须家大少爷须颉,倒是见过几次。
「算……了!反正呢……」须颃看向吃了两粒包子、一碗小米粥后即起身离开的温暖,声音低了下来,「温阿姨吃那些就够了吗?」
「妈一向吃得不多。」
「她跟妳长得很像。」须颃等到温暖的身影消失在绿帘后,小心翼翼的开口,紧盯着善美的目光有些紧张,彷佛担心自己又说错什么惹恼她。
善美心头一凛,胸中满溢着歉意,一定是刚才对他太凶了吧。
她连忙绽出微笑,点头附和,「大家都这么说。」
须颃听了后,放松的吐了口气。
「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温阿姨的庐山真面目,以往只偶尔看到她包得密不透风的背影,没想到她的外表会那么娇弱,怪不得管叔那天会担心她,就连我也不禁怀疑温阿姨可以胜任这种需要体力劳动的园艺工作。她是怎么做到的?」
「妈妈从小看外公做这个,早就习惯了吧。」善美耸耸肩。
「就像妳一样?」须颃眼中有抹了然。
善美别开眼,有些自嘲的回答,「我们没你想象的柔弱,也懂得保护自己。妈妈通常会趁着日照不那么强烈前,或是太阳西下后才在花园工作……」
「可是每天都需要很早起来吧?我听奶奶说过。这样很辛苦吧?」
「还好啦,工作告一段落,她会去补眠。」
「妳每天也得早起帮她吗?」
「只有假日时才帮得上忙。平常时候,妈担心我睡眠不足,上课时没精神,不让我插手,幸好平时有管叔帮她,我也放心。」
须颃挑了挑眉,笑容暧昧的道:「我昨天看到管叔帮温阿姨搬盆栽。」
「喔。」善美不知该怎么回答,幸好须颃没有继续就这话题说下去。
「温阿姨好辛苦,妳也好辛苦。」
「习惯了。其实我能帮妈的时间不多,过完暑假就升国二了,要准备升高中,以后没什么时间可以帮忙。幸好妈很喜欢这份工作,也甘之如饴。」
很难想象女人会热中园艺工作,须颃的表情狐疑。
「妈的个性内向,从小就有轻微的自闭倾向,只有在植物世界里,才会感到自在。爸爸去世后,妈妈承受不住失去他的痛苦,自闭情况更严重,还染上了忧郁症,有一阵子几乎活不下去。幸好有这份工作可以寄托,加上心理医生的辅导,心境渐渐开朗了起来。」
善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或许是须颃的亲切让她卸下心防,才会对他倾吐吧。只是说出来后,却觉得自己太过孟浪。
有些人会把自闭症和忧郁症跟疯子画上等号。
她母亲当然不是疯子,只是一个失去至爱、难以承受痛苦的内向女人!
她很正常,她不要别人看轻她,尤其这个人是须颃!
「辛苦妳了。」须颃那满溢着浓浓关怀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看轻,温柔搭上她胳臂上的手掌递来一抹关怀,善美激动的抬起眼睫,看进他眼里的了解和怜惜。
天呀,他没有看轻她们。
难以言喻的狂喜涨满胸臆,她看着须颃,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似乎想要拥抱她,但在下一秒,须颃便放开她了,眼中的灼热也被一抹有所保留给取代,她感觉到两人之间彷佛多出了一道无形的墙。
「来,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微笑地招呼她。
善美虽然有些沮丧,却没有表现出来,点了下头,夹起碗里的汤包放进嘴里。
吃完一个汤包后,须颃重新以闲聊的语气开口,「听奶奶说,温阿姨会到我家工作,是妳外公安排的。」
「嗯。」
「他放心温阿姨在这里工作吗?」
善美耸耸肩,「至少这是外公想得到最妥当的安置吧。」
「妳话中有话。」
没想到会被他听出来,善美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叹了口气解释,「爸爸过世那年,外公刚续弦不久,新外婆不太喜欢照顾我们,刚好有这个机会,外公便安排妈到这里工作。这样也好,妈可以定时去看心理医生。不然,外公的家远在南投山区,就医也不方便。」
须颃眼底流露出一抹同情,「妳会想回外公家吗?」
「不会特别想。不过每一年总会陪妈回一、两次娘家。」
须颃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善美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默默的低头用餐。
她并没有跟年轻男子单独相处的经验,一开始有话聊还好,现在却觉得尴尬了,有种想丢下一切逃走的冲动。但另一方面,想到两人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坐在一起用餐、聊天,顿时感到不舍,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下来。
时间当然是不会停的,善美的心脏却越跳越快,她发觉须颃盯着她直瞧,让她忍不住娇声提出抗议。
「你……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沾到什么?」
须颃困窘的转开眼光,「没有。我是想……」他顿了一下,重新看着她道:「有一件事想拜托妳。」
「什么事?」她好奇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少爷,会有什么事想拜托她。
「我想拍妳跟温阿姨。」
「啊?」她没听错吧?
「我从小就喜欢摄影,还参加学校的摄影社。不过……已经很久没有想拍什么的欲望了,但今天看到妳跟温阿姨一起工作,突然就好想拍妳们。」
「拍我们?」
「对呀。」他咧嘴笑了笑,「不是说认真的女人最美吗?妳们工作的模样很吸引人。」
包得密不透风会吸引人?善美很怀疑。
「你想拍我们浇水、施肥……做园艺工作时的样子?」
「不只如此。」他注视着她的眼光好像她是道可口的食物般热烈,「我还想拍善美做西点的模样。其它的……我还没想太多,不过妳跟温阿姨都是美人,不管拍什么都很好看吧。」
「啊?」她羞红脸,心儿怦怦乱跳。他觉得她美呢。
「妳没反对,是答应啰?」
当一个像他这么迷人的男子那样温柔、热切的对着妳笑,有哪个女孩子可以拒绝?
善美晕陶陶的点头。
于是那个暑假,她成了须颃的模特儿,隔着相机映入他眼里,也把他俊魅的身影悄悄收进心里藏着。
除了摄影外,须颃还主动教善美计算机,替她补习英文、数学,等到暑假结束,必须回美国就学,便把自己的旧计算机送给她,要她有空就上网跟他联络。
但一直到他回美国后,主动写来第一封信,善美才鼓起勇气跟他通信。
虽然经过一个暑假的相处,两人已经是朋友了,少女芳心里仍隐藏着不安,难以相信须颃会想跟她这种黄毛丫头通信。
这使得每次等待他回信的心情,像是一种煎熬,直到收到对方的信件,煎熬便成了最甜美的果实,感觉好运降临,让人惊讶又欢喜。
鱼雁往返间,他们分享着生活里的点点滴滴,两人几乎无话不谈,除了埋藏在少女芳心的一个疑问。
善美好几次想要问他,为何待她这么好?
可话到嘴边总是梗在喉头,硬生生的吞回心里,彷佛害怕会听到什么来破坏这份情谊,及隐藏在她心底深处的憧憬。
可是有些话不是没说出口就会自动消失的,随着季节轮替一个半回,像雪球一样在她心头越滚越大,终于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为何待她这样好?
只是友谊,还是……
这比任何数学问题还要艰难的题目,总教她千回百转,想了又想,仍找不到答案。
第四章
午后的阳光在树叶枝桠间一路向西跳跃,那灿烂的光度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外头还是夏天,其实气温只有十度上下。
这是个寒流来袭的星期五下午,须夫人邀请的贵客在半小时前陆续抵达,正待在温暖明亮的房间里大快朵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