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阿姨是来侮辱人的,你的目的已经达成……”
“我才没那么无聊!”蕙萱无意跟程羲吵,尽管他的态度让她感到心寒,但终究是姐姐临终前嘱托她照顾的独子,她不能不管他。“你知道蔡万亿今天下午跑来我的办公室,怎么对我吗?”
“我不知道。”他没心情猜这种事。
“他把一本‘壹周刊’丢到我面前!”她尖声道。
“衣周刊?”程羲皱了皱眉。“uncle也看那种杂志?”
“他不看,他底下的人自会报给他知道。”蕙萱见外甥一副无关紧要,心里更气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今天才知道,书纶拿给我看。”
“那你还一副无所谓?”
“只是本以名人时尚为主的报导刊物,偶尔扯些八卦,来满足成天没事可做的贵妇,以及富家千金。若不是这次的封面是丁铃——”
“什么丁铃的封面?我指的是那本专扒名人隐私的‘壹周刊’,你说到哪里去了?!”
程羲惊愕的瞪大眼,原来此“壹”不是彼“衣”。
蕙萱从香奈儿手提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气恼的道:“蔡万亿把杂志丢给我后,问我有没有那件事。我当时太过惊讶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被他指著鼻子骂!程羲,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受辱过,你倒给我好好解释,看你要怎么做!”她翻到做了记号的折页,将杂志推到程羲面前,语带嘲弄的念道:“‘三人枕头要怎么唱?富家娇娇女坦承未婚夫婿早有所爱,愿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程羲,不是阿姨要说你,既然要娶依苹,就不该跟丁铃藕断丝连,还让人拍到这种照片!”
程羲的表情很难看,深黑的眼眸烧著两团火焰。
他一看杂志上刊登的照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约莫一个月前,他受邀到蔡家做客,妒火交加下,闯进浴室里找丁铃,在确认其他人都到楼下用餐,他毫不提防的拥著丁铃离开,谁知道这一幕会被拍下。
他脸色越发的阴沉,能做到、也有心做这件事的,除了依苹外,不做第二人想,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还有,依苹是怎么晓得你跟丁铃的关系?你看她说的是什么话呀!”
难怪蕙萱会一副快昏倒的样子,实在是该篇报导引用依苹的话,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铃姐实在是大美好了,做的点心、料理又好吃,我能想象程羲为什么这样喜欢她,换成是我,也不离开呀。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一定从程羲手中抢走她,不让她再受委屈。但既然我是女的,又是程羲的未婚妻,最聪明的、万法就是接纳铃姐,这样我以后就能成天对著美丽又温柔的她,还能吃到最美味的点心、料理了……程羲还没看完,胸腹之间就像吃了一斤炸药似的,火气冲天。
他早就怀疑依苹对丁铃另有目的,只是没想到她有那方面的喜好。
她说得没错,丁铃太美好了,只要是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都会忍不住被她迷倒。就算依苹之前没有,在见过丁铃后,谁晓得她会不会突然转了性向?
“程羲,你倒回答我呀!不要闷不吭声的。”
“依苹说得够清楚了,我还能说什么。”他漠然的道。
“你……你这孩子要气死我吗?依苹说的是孩子气的话,否则蔡万亿不会来质问我。”
“祸是他女儿闯出来的,他有什么立场质问你?”
“程羲,你昏头了吗?”葱萱对他的回答感到失望。“就算依苹口没遮拦,蔡万亿却不是傻瓜,他当然要质问我。是我在他面前说尽好话,说服他宣布你跟依苹的婚事,现在闹出这等丑闻,他当然要怪我没将你跟丁铃的事跟他说,害得他的宝贝女儿闹出这种笑话。”
“是笑话吗?杂志上不是写著这是则美谈吗?将依苹夸赞成摩登时代最具古老传统的女性,是男性心目中最理相心的妻子人选,不但宽容大度地原谅未婚夫,还要效法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实是所有企业家夫人的楷模。”
“那种鬼话能信吗?程羲,你不会以为蔡万亿会让女儿做这种荒谬的事吧?他向来把女儿当成宝贝,怎肯让她跟别人共一个丈夫?程羲,蔡万亿已经跟我撂下狠话,你要是还想当蔡家的女婿,从今以后除了他女儿外,你谁都不准沾!否则……”
听出她未完语气里的恐吓,程羲不爽的道:“我不希罕当什么蔡家的女婿,当初要不是阿姨一再鼓吹,我根本不愿意跟依苹订婚。”
“程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蕙萱气红了脸。
“阿姨,是你想巴著蔡家,不是我。”
“你……你竟然这么说!”蕙萱气得泪花乱转。“我是为我自己吗?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对蔡万亿那么巴结?”“大家都知道,你想当上蔡家的女主人……”
震惊巴掌般袭来,蕙萱不敢冒信外甥竟会说这种话。
程羲也在同一时候,发觉自己说得太过分,连忙道:“阿姨,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蕙萱看过来的视线,和说话的语气都降到冰点。“没想到你这么小看我!没错,我承认蔡万亿有让我倾心的地方,但说我为了嫁给他,促成你跟依苹的婚事,那就冤枉我了。如果不是你爸爸在二房的使弄下,迟迟不肯将公司大权交给你,而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会处心积虑的促成这桩婚事?你自己清楚,订婚前和订婚后,你爸爸对你的态度差多远?你能说没从这桩婚事得到利益吗?我事事为你,你却处处让我寒心,程羲,我错疼你了!”
“阿姨,对不起……”
蕙萱不理会程羲懊恼、悔疚的神情,拿著皮包往外走,程羲急急的追出去。
屋子里,顿时剩下丁铃一个人。她默默拿起同她一样被人遗忘的杂志,仔细的阅读那篇文章,思潮起伏不断。
蕙萱的话,在耳边重复……你不会以为蔡万亿会让女儿做这种荒谬的事吧?他向来把女儿当成宝贝,怎肯让她跟别人共一个丈夫……你要是还想当蔡家的女婿,从今以后除了他女儿外,你谁都不准沾!
这些都跟依苹的说法不一样,到底谁才是对的?
……你自己清楚,订婚前和订婚后,你爸爸对你的态度差多远?你能说没从这桩婚事得到利益吗?
没错,程羲自己也说过——爸爸知道我得到蔡家的支持,决定把公司最大的投资计划交给我负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爸爸总算正视我的实力,不再听二房的。
泪水惶然的滑落,谁对谁错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依苹对程羲很重要,自己却……世上惟有掌握在手中的金钱和权势不会背叛你,其他的,都可能在下一秒钟跟你为敌。
程羲在乎的,不是爱情,因为她看重、渴求的情爱,对他只是个童话,他想掌握的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金钱和权势。
答案已经这么清楚了,她……还在犹豫什么?
***
十一月,已是天凉好个秋,枫红处处的季节。在台北近郊的这处墓园,秋色虽然不浓,到处仍可见绿意盎然,属于秋的萧索凉意却是终年环绕不绝。这里只有近清明节时最为热闹,平常时候人烟稀少,今天早上墓园却早早有了访客。
约莫十点左右,淡金色的阳光下,隐约可见一道属于女性的身影走在寂寂的小径上。
她穿著宽松的斜纹及膝洋装,搭配金葱色针织薄外套,鼻梁上架的灰色无框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明眼人都可以从她立体分明的轮廓,形状优美的粉嫩菱唇,挺立的瑶鼻,及那头以一根大夹子随意盘在脑后的乌黑发丝,综合出她是个美人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个绝色佳人。
可惜,这里没有明眼人,萧瑟的墓园里,只有一座座沉默无语的墓碑。
这些墓碑里的其中一座,对丁铃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即使在身体状况这么不适宜的时候,她都非得前来,手上还提著一只红黄绿三色的编织提篮,吃力的往上走。
她又一次停下来换手,好重。
以前都有人帮她拿,她从来不清楚自己所准备的祭品会这么沉,现在一个人,才发现生活里的诸多琐事都很沉重。
幽幽的叹息自底深处冉冉飘升出微抿的唇瓣,跨出去,就很难再回头,下定决定要一个人的,还去想这些做什么。
再度迈开脚步,这次她一鼓作气的走到目的地,修饰整齐的大理石墓碑前,不知被何人放了一篮花,是以大波斯菊和兰花装饰而成的,那醒目的画面,令她呼吸一紧,眼睛酸涩了起来。
是……他吗?
惊喜、疑惑、不敢冒信,种种情绪冲击著她脆弱的心房。以为不再相见……不,心底其实抱著小小的希望,期待他会来。但当这个希望充满可能的呈现眼前,她反而不敢相信,患得患失下,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手上一松,再捉不住提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