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泰,你倒是说一句话,让我回去对织云有交代。”
“我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他彷徨的问。
“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晏南冷锐的眸光不留情的直视进他眼底,看得他狼狈的 避开。“你要是喜欢人家,就告明双亲,请人到蓝家提亲。你要是不喜欢人家。也老实 对我说,别耽误人家了。”
“我不否认我对玉徽有好感,可是……我与她只有数面之缘,而婚姻是人生大事, 教我怎么在如此匆促的时间内决定?况且,我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亨泰,这些都是你的借口吧。”晏南冷峻的道。“首先,孟小姐喜不喜欢你,我 不认为你看不出来。就算你真的不明白好了,我可以老实告诉你,织云可是万分肯定她 的表姊中意你。再来,目前的社会风气不像唐宋之前那么开放,男女间可以公开谈情说 爱,许多人连成亲的对象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胡里胡涂完婚了。我知道你要说我和织云 的事,就是对现今的制度有所不满,我才会一早就看中意织云,也因为两家的世交关系 ,我与她见面容易,情意在不知不觉间便有了。但不是每一对都像我们这样。最后,你 虽与孟小姐只见过几次面,但这几次还不能让你弄清楚你究竟喜不喜欢她吗?当然,要 论到互相了解是有段距离,但有些人即使相处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了解彼此。男女之情 奥妙在于能看对眼,所谓的看对眼,只能意会,却很难言传。我仅能说只要彼此情投意 合,日后相处有话说,有情可诉,能互相体贴忍让,便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而你跟孟 小姐除了这些外,还有共同的兴趣,这比我和织云,甚至其他人更幸运。我劝你不要太 钻牛角尖,幸运稍纵即失,错过了孟小姐,我不认为能找到更适合你的女孩。”
亨泰怔怔的瞧著表哥,没想到被誉为应天府一只鹰的他,不只做生意有一套,感情 上的事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倒是教他大开耳界了。
“我明白玉徽是我最好的对象,可是……”他幽幽轻叹。
“你再继续可是下去,将来一定会后悔。亨泰,不如你扪心自问,愿意让孟小姐嫁 给别人吗?如果不愿意,你就必须拿些手段出来呀!”
亨泰瞪著他,所谓的手段就是要他聘媒提亲吧。
“你先好好想想。孟小姐暂时以要为亡故的双亲做法事,将这桩婚事搁一旁。她明 日要上如来禅寺连做七天法事,七天之后,势必还是得面对崔凤林的提亲。本来拒绝一 桩婚事对她也不是多困难的事,坏在崔凤林是蓝家姻亲,家世人品都是一流,除非有更 好的对象,不然她的姨母赵氏八成会同意。一等婚约成立,你想要挽回就来不及了。”
亨泰听完后。原本已够混乱的心情更是乱成找不到线头的丝线。晏南见他沉默不语 ,不再多劝,起身告辞。
在屋里闷坐了一会儿,亨泰再也受不了抑郁的心情,索性吩咐吉祥备马,打算到外 头散心,看看能否将紊乱的心情理个清楚。
第八章
与陆羽茶楼隔著秦淮河相对的亦是蓝家的产业,应天府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此 时虽不到晚饭时候,酒楼里也坐了五六成满,看来应天府里没事跑来喝酒吃饭的闲人还 真不少。客人中有往来的行商,谈生意小坐的富贾,慕名而来的饕客,借酒浇愁的无聊 人士。杨亨泰便是属于后者。
他不许府里的武师跟来,只带了随身小厮吉祥。当他将英姿雄发的五花马停在酒楼 前,立刻有伙计过来照料他的马。由于他是应天府的知名人物,与蓝家交谊匪浅,连管 事都亲自到门口迎接。
上了二楼的雅座,拣了个可俯视秦淮河风光的座位,亨泰点了一壶“秦淮春”,配 上数碟卤味,及一尾新鲜的烧鲤鱼,闷闷的喝酒吃菜。
纵马狂奔并没有让心情转好,亨泰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绝无法坐视玉徽嫁给别人 。
而要她不嫁别人,自然只有将她娶进门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
总不可能他不许她嫁人,自己又不娶她吧?他做不出那么霸道恶劣的事,看来就只 有这样了。
只是这样的决定并没有将他心中的迷惘完全消除。亨泰或许不是个剽悍果决的人, 但处事一向明快,没想到在面对情感时,显现出优柔寡断,这点连他自己都不禁感到懊 恼。
这一生只打算觅一知心伴侣白头偕老,教他能不谨慎吗?选错了,要后悔一辈子的 。
他是个男人,到时像其他贵族子弟再纳妾也不会被人说话,可玉徽怎么办?能演奏 出如此撩动人心的琴音显见其情感丰富,他要是辜负了她,玉徽会伤心的。
想像著她伤心的模样,亨泰只觉得腹内一阵酸楚,她幽怨的眸光足以教他断肠,他 如何舍得伤她?
可他若不娶她,伤心的就不只如晏南所说对他情有独钟的玉徽了,眼见她嫁给别人 ,他只怕会先懊恼死所以,还是娶她比较好,至于将来的事,织云都不怕晏南这种三天 两头往外地跑的商人会不会隔年讨个小老婆回来,玉徽难道会担心成天在家里坐的他移 情别恋吗?
原本就不是该他担心的事,他却杞人忧天,庸人自扰。想到这里,亨泰不觉自嘲的 弯起嘴角,痛快的饮干杯中酒。
他心不在焉的将目光投向热闹的秦淮河,还不到黄昏时刻,河面上就有数般画舫行 来,只等日落西山,白日舟揖往来的河面将展现另一种热闹。桨声、灯影、朱唇、翠袖 ,形成的风流魅惑人心。秦淮这条一向为六朝烟柳匿称的河流,将成为一条载歌载舞的 河。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指的便是这种风情。
亨泰当然领略过此种风流,风花雪月原本就是他们世家公子常玩的把戏。尽管家教 甚严,偶尔还是盛情难却的应邀上书舫,招妓押玩总觉有失分寸,听几首曲子倒无伤大 雅。
想到听曲子,从苏州返家后,就没出门享乐了。或许是听过柳莺莺的歌声,寻常歌 女的嗓音便入不了耳。加上有玉徽的琴音;玉徽,瑶琴……她父亲为她取名字时,就料 到女儿的琴艺将迷醉他吗?这张瑶琴有玉石做的琴徽,怪不得能抚出如此的天籁,令他 为之痴醉。
就让他把她收藏在身边,随时可聆听她动人的琴韵吧!
满足的喟叹声后,忽然听见水上传来琵琶声,优美曼妙的如白居易“琵琶行”里所 形容的。爱乐成痴的他,不禁寻向发声处,只见一艘中型的画舫行到酒楼附设的码头停 下,琵琶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一名彩衣丽人在丫鬟搀扶下站到船头。
亨泰但觉眼睛一亮,定睛一瞧,有些眼熟起来。
“这不是柳莺莺吗?她怎会来到应天府的?”他喃喃自语,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 派遣吉祥下去确认。
过了一会儿,吉祥出现在码头上,见他朝船家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便上船去。不 一会儿柳莺莺往他这方向看过来,他对这位旧识微笑的点了一下头,那张百媚横生的娇 靥随即绽开一抹灿笑。
吉祥很快回到酒楼,禀告道:“是柳姑娘没错。她要奴才问世子愿不愿意到船上一 会儿。”
亨泰几乎是不暇思索的回答道:“好呀,自从上回听过她的歌声后,我一直很希望 能再次聆听。没想到她竟到应天府来。吉祥,你把帐结一下,我们到柳莺莺的船上。”
***
一主一仆离开酒楼后,便来到停靠在码头旁的画舫。
莺莺在甲板相迎,见到亨泰立即福了一礼。
“久违了,杨少爵主。”有如黄莺山谷的娇柔嗓音听得人全身一阵酥麻,亨泰忍不 住深深凝视向她,觉得她比之前出落得更加娇美。
“没想到柳姑娘还记得我。”
“您这样的达官贵人,莺莺怎敢忘记。”她语气略显苦涩,随即以一个浅笑化解, 并邀请他进入船舱。
里头的布置虽称不上豪华,但也素雅舒适,阵阵幽香扑鼻而入。彩锦织毡上布置著 紫檀案几,还有数个坐垫,亨泰在其中一个坐下,莺莺随即命丫鬟送上冒著热气的碧透 绿茗,他深深一闻,只觉得清香纯纯。
搁在几案角落的琵琶吸引了亨泰的目光,他诧异的问:“刚才的琵琶声是柳姑娘所 弹的吗?”
“是,闲来无事,随意调弄。”
“没想到柳姑娘不但歌声迷人,还精通琵琶。”
“只是粗略懂得,不算什么。世子要是不嫌弃,等会儿莺莺可为你弹奏。”
亨泰当然是连声叫好。
“对了,柳姑娘不是在苏州吗?怎会来到应天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