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醒悟,只去追究一些枝微末节。”
“对你是枝微末节,对我却不!”他冷峻的道。“莺莺是我心爱的人,我当然会在 乎何以她的舱房里会躲一个男人。”
“我没有躲,我可是——”
“你们别吵了,让我说一句。”莺莺拦在两个怒目相视的男人间,哀怨的道。“世 子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邀他上船。”
“莺莺,你做的好事!”崔凤林阴冷的道。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她忍住椎心而入的寒意,泪涟涟的解释。“我与世子是 旧识,在醉仙楼的码头巧遇,故而邀他上船。他听说了我的事十分同情,主动说要收我 为义妹,让我以安国公府的千金身分嫁给你。我感激他的盛情,邀他饮宴,他后来喝醉 了,我才安排他在榻上小歇,只等他的小厮上岸雇请轿夫送他返家。这时你来了,我一 开始就想告诉你,但你没给我机会,反而下令开船。”
崔凤林这才想起上船时,一心急著和莺莺亲热,的确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便抱她 进船舱,在她娇羞的再度启齿时,还不让她说,以至于会犯下大错,让杨亨泰偷听到他 的秘密。他深深看进情人噙满泪水的眼眸,心疼的拉起她。
“莺莺,是我错怪你了。”他将她搂进怀中,目光惊疑不定的看向亨泰。“莺莺刚 才说的话是真的?你……收她为义妹?”
“千真万确。”
“可是你听了我们的谈话,现在还愿意认莺莺为妹妹吗?”
他懊恼的表情像是深深为自己的作为感到后悔,亨泰看向莺莺,在她充满求情的泪 蒙蒙目光下,心里的怒气徒然消失。
他喟叹一声,原本就不打算毁约,既然崔凤林有了悔意,他倒是乐得顺水推舟。
“我对莺莺的心意并没有改变。只要你诚心改过迁善,我不但会让莺莺以安国公府 的千金身分嫁给你,还愿意为她准备一笔优厚的嫁妆。”
“你……”崔凤林激动的看著他,抖动的薄唇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 的,突然跪在亨泰面前。“世子大仁大义,凤林敬领了。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快起来。”亨泰急忙扶起他。“你能真心改过,也不负莺莺对你的痴情了。明日 我会遣人来接莺莺进府,再找个媒人上崔家提亲,好让你不为难。”
“世子如此周到,凤林真是汗颜,我——”
“别说了,莺莺能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是。”崔凤林感激的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命人将船靠岸,为世子雇顶轿子吧 。”
“那就多谢了。”
“应该的。我这就去吩咐艄公。”他对欣喜若狂的莺莺微微一笑,转身走出舱房。
亨泰觉得船舱里的空气窒闷,要莺莺扶他到舱外透气,当新鲜的空气进入肺腔,浑 沌的脑子也清明不少。
“世子怎么不在舱房里歇息?”崔凤林走到他们身边说。
“我觉得气闷,所以……”
“我看天色阴沉,河面又起风了,说不定会下雨,世子还是待在舱房比较妥当。”
“不碍事的。”亨泰不怎么在意的道。抬头看天,发现大半的月亮都被乌云遮住, 心里想著崔凤林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正打算回舱房,船身猛然摇晃了一下,他身子不稳 的朝外跌去,感觉到自己的后腿靠在船舷的护栏上,崔凤林伸手扶住他。
“谢谢。”他感激的道,此时月光从云里透出来,照出了崔凤林暗藏狡诈的阴晦眼 神。亨泰心中警钟大响,还来不及反应,胸口便被他重重一推,往后栽倒。
“世子……”
在他落进汹涌的河水里时,耳边还听见莺莺夹杂著惊慌的凄厉呼号,但随著大量的 河水权人他的口鼻,一股将他往下游冲的力道不留情的席卷他下沉的身体,他不断呛水 ,想与那股拖著他双腿和躯干的力量奋战,可惜徒劳无功,反被带往更远更深的黑暗世界。
第九章
“琴姊姊,真的不让我陪你去吗?”织云挨著玉徽坐在床上,看表姊与小倩核对要 带去如来禅寺的衣服和杂物。
“不了,你得准备婚事,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玉徽闲适的睐了表妹一眼,果然如 她所料的看到织云嘟起可爱的小嘴。
这妮子八成被繁琐的结婚准备逼得喘不过气来,想赖著她躲上一阵子。
“好讨厌喔。都怪陶晏南啦,好像赶鸭子上架似的,也不拣个远些的日子,给人多 点时间准备,害人家忙得喘不过气来,都不能陪琴姊姊去禅寺为姨父和姨母做法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依照你们两个的八字,那日子是最好啦。我爹娘的法事是之 前就决定好的。当时考虑到大伯父的寿辰家里会很忙,之后的几天又无吉日,姨母才 劝我挑明天这日子,没想到紧接著你的婚事,她也没空陪我去。”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呀!你一个人去,没个人照料怎么行?”
听她老气横秋的口吻,玉徽忍不住莞尔。
“放心好了。除了小倩外,姨母遣了府里资深的嬷嬷随行照料,还有两个做杂事的 小丫头,及两名家丁跟我去。寺里的师父又是自家熟悉的,你还担心我会有事吗?”
“反正我就是担心嘛!”织云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烦躁,或许是从两姊妹住一块后 ,两人不曾有一日的分离,才会对分开七天感到不舍。
“我会小心的。”表妹眼里的依依难舍,如冬夜里的暖炉让人全身热烘烘的,玉徽 拉住她的手,眼眶一阵灼热。
“一定喔!”织云不放心的交代,依恋的偎向她,可怜兮兮的道:“我一定会好想 好想琴姊姊的,晚上想,白天更想喔!没有你陪我打理成亲要用的物品,我会好烦好烦 的。”“傻织云!”玉徽轻摇螓首,怜爱的轻抚表妹如云的秀发,对她稚气的话既窝心 又觉感伤。不晓得她嫁进陶家后,是否还会惦著她这个表姊?晚上她有夫婿相陪,大概 没空想她,她只要她白天想就好。
她调皮的暗吐香舌,讶异自己会有这样放逸的念头,在心里拿织云成婚后的闺房情 趣开玩笑。她很快排除脑中的杂思,诚心希望表妹能幸福,获得夫婿全心全意的疼爱。
玉徽低下头看她,又爱又怜的道:“你别嫌烦了,其实大部分的事都由姨母和表嫂 打理,你要准备的不过是将来进陶家门后,为人媳妇该做该懂的道理。织云,你在家里 被骄宠惯了,一旦嫁入夫家,势必不像家里一样自在。好在陶公子宠你,陶家两老又拿 你当女儿看,可是也不能失了当人媳妇的分寸。”
“哎哟,好烦喔。为什么琴姊姊说话也跟娘、大嫂,和出嫁的几位姊姊一样?”
玉徽嗔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当我们喜欢婆婆妈妈的唠叨吗?要不是你一副不 能让人放心的样子,我们也不会一再的提醒你。”
“哎呀,人家不是小孩子!”织云眼一翻,嘴一嘟,十足的孩子气。“我知道该怎 么做啦。陶晏南说我嫁过去之后的日子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就只不能和琴姊姊腻在一 块,还有不再一个人睡,要和他同一个房间,早上起来要向爹娘请安,这些我都懂嘛!
其实也不过是从咱们家搬到他们家,相处的人从这里的人换成他们那里的人。他还 说,要是我想你们,可以下帖子邀你们到家里玩,也可以请示过爹娘后回家探视,两家 住那么近,来往很方便的。”
玉徽听了微怔,没想到陶晏南可以用这些浅显的话,将为人媳的复杂道理简明扼要 的让织云明白,这可比姨母等人用一些奇怪的比喻说半天要容易懂得多了。
“你们快成亲了,照理说是不该见面的。”她语带轻斥的道。
“还有一个月,没关系的。”织云急急的说。“而且我们是隔著花墙说话,又没见 上面。”
是吗?玉徽听说的却不是这样。两人原本是规规矩短的隔著桂花树篱说话,织云后 来却又拉又扯著可怜的树叶,好看见树篱另一边的陶晏南,看得老花匠在一旁气得跳脚 。
“反正你知道就好。”她忍住笑,没有拆穿她。
“你知道陶晏南今天黄昏来找大哥时,顺道跟我说什么吗?”织云瞅著她,表情古 怪的问。
“我怎会晓得你们之间的贴己话?”玉徽脸红耳热,既想知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听。
织云将小倩支使出去,关上门才接著说:“他说的不是我跟他的事,而是杨亨泰。 ”
玉徽闻言芳心一紧,千般情绪纷至杳来,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都有些 吧。
自那日别后,再无消息。若说自己全无期待,那是自欺。毕竟蓝大伯父寿辰当日他 所表现出的态度,足以让人情不自禁生出妄想来。只是随著崔家遣媒来提亲,他那边却 全没消息,玉徽的满腔灼热也不免心寒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