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云……”玉徽拿表妹的孩子气没辙的摇著螓首。
“小姐,你这样和陶少爷斗气完全没必要。女人以夫为天,等将来嫁进陶府,你还 用这种态度对待陶少爷,不怕陶少爷生你的气,不理你吗?”
“绿儿,你胡说什么?”织云气急败坏的狠瞪丫鬟。“我才不会嫁给他呢!”
“小姐,这件事可由不得你。这桩婚事老爷、大人早盘算好,只等著陶家正式上门 提亲。”
“臭绿儿,我说不嫁就不嫁,你没听见吗?”
“小姐——”
“你再说,我就……”织云气得一张粉脸变成了猪肝色,玉徽怕她气坏身子,连忙 以眼神示意绿儿别再说了。
“织云,你别气了,绿儿不是有意说这些话烦你。好好好,我们不嫁喔,你可不要 气坏身子。”
织云咬住下唇,之前的恼怒并没有因表姊的劝慰而消失,反而增添一抹难言的酸楚 ,使得她泛红的眼眶水气蒸腾起来。
她分辨不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为什么在表姊顺著她的话说不嫁陶晏南后,她 被绿儿挑起的气恼非但没有消失,还难过得像失去了最宝贝的东西似的伤起心来?
她强忍住眼眶的泪,却不晓得自己那副泫然饮泣的模样有多令人心疼,她脸上易露 出心事的纯真又多么容易让人一眼看穿。
玉徽轻叹一声,友爱的将表妹搂进怀中安慰,凝结在织云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的奔 泄,在她怀抱里低声抽噎著。
“乖,没事了。别想那么多。”
饶是有千言万语,玉徽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安慰起。织云的少女心事她约略能体会, 尽管自己是一丁点经验都没有,但蓝家的表姊妹,甚或是四房表嫂,都喜欢找她说心事 ,她听多看多,对男女间的事,多少有些了解。织云嘴里说讨厌陶晏南,心里却是喜欢 他的,只是碍于颜面不肯承认。
傻丫头,这么固执,将来可怎么办好?
她轻声叹息,目光越过织云头顶,看向苍郁的花园景致。蔷薇花坛前的秋千架空荡 荡没个人影,让人很难想像那里曾盈满少女们银铃般的笑语。
蓝家除了老五出家为僧,其他四房各有居住的院落。不过四房的堂姊妹情谊交好, 常常玩在一块。
像这样慵懒的晴朗午后,玉徽和织云共住的彩绣楼是蓝家众姊妹最爱聚会的地方, 这里总是人语喧哗,充满女孩们天真无邪的娇笑。
然而,随著友好的姊妹们一个个出嫁,彩绣楼渐渐冷落了,令玉徽心中不无感慨。
曾经多少人抢著玩的秋千现在却乏人问津,空自在春风里摆荡。
算来,蓝家目前除了织云外,就只剩三房的佳珍和四房的心妍还没出嫁而已。两人 年龄相近,都才只十三岁,不过听说已有人上门提亲了。
比起寻常的江南人家,蓝家的女儿都嫁得稍晚。据说是蓝家祖上有交代,蓝家的女 儿不得早于十五岁出嫁,蓝家祖母说这是蓝家人对女儿的疼惜,不愿她们太早离开家。
所以织云的姊姊们,都是十五岁后才嫁人。
她们个个贤淑温柔,在谨严的家教下,薰陶出身为一家主母的风范,没一个像织云 这样都十六岁了还一派孩子气。
玉徽对这点也无法说好与不好。织云一生下来,就为与她同名的织云坊带来兴荣的 契机,使得蓝府上下对她格外骄宠。或许是这样,织云才会长不大吧。而她越是天真无 邪,家里的人便越是宠爱她。只是这项被家人珍视的优点,不知将来嫁人之后,是否同 为夫家所看重。她不禁为表妹担起心来。
“绿儿姊姊……”著急的呼唤声从楼梯处传来,玉徽回过神,低头探视表妹,发现 她眼中的泪水已流完,合著眼赖在她怀里,像是睡著了。
绿儿走出小厅,认出唤她的是新调进彩绣楼做杂役的香儿。
“香儿,什么事?”她神气的问著小丫鬟。
“绿儿姊姊,刚才少奶奶派人来说,她等会儿会和夫人过来看小姐和表小姐。”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还不快去烧热水泡茶,我这就通知小姐。”
绿儿慌慌张张的回到厅中禀报,玉徽摇醒昏昏欲睡的表妹,替她将泪痕拭净,在小 脸上扑了些粉掩饰哭过的痕迹,捉住她受伤的手指蹙眉,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姨母。
“姨母看见一定会心疼的。”
“心疼就心疼嘛,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弄伤手。”织云无所谓的道。
“你知道姨母不喜欢你学琴。”
“哎呀,我学琴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娘早习惯了。琴姊姊,你别担心,娘顶多念 两句,不会真的骂人。对了,娘这时候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呢?”
也难怪织云会有这样的疑问。身为蓝家二房主母的赵氏,需打理的事繁多,这时间 才得空歇歇腿,该在房里睡个午觉,是什么原因让她午觉不睡,来这里探访女儿和外甥 女呢?
“小姐,会不会是陶家请人来提亲了?”绿儿自作聪明的说。
“臭绿儿,我警告你不准再提这事了!”织云端起小姐威风,绿儿只好扮鬼脸退下 去沏茶,免得再惹她不开心。
玉徽偕同表妹到一楼的花厅等待姨母赵氏,没多久便见她带著媳妇秀贞和几名提食 盒的仆妇往这里来。她们迎上前招呼,赵氏看到女儿的手指受伤,免不了念了几句,织 云偷偷扮了个鬼脸,和众人围著桌子坐下。
绿儿这时候端出新制的梅花茶,这是玉徽的一番巧思,利用府中现有的梅蕊及新茶 烘制而成。众人只闻见淡雅的梅花香气,便觉得心神舒爽了。
“琴妹妹出自书香门第,心思就是比我们灵巧。瞧这梅花茶,味道多好呀。”秀贞 叹道。
“表嫂过奖了。”玉徽谦虚的回道。
“琴姊姊,你就别太谦虚了。”织云笑吟吟道。“大嫂,你不晓得琴姊姊会的可多 了。不只梅花可入茶,像是橙皮、莲花、木樨、茉莉、玫瑰、栀子……还有好多好多种 花都可以呢!”
玉徽边看著表嫂指挥仆妇将食盒里的点心端出,边对织云说:“织云,你别班门弄 斧了,难道忘了嫂子的娘家是做茶叶买卖的吗?”
“咦,不都是什么龙井、铁观音之类的吗?有像我们这种花茶吗?”
秀贞对小姑天真的话但笑不语,倒是赵氏以疼宠的语气轻斥女儿道:“织云,你这 话给人听见了,会被笑说孤陋寡闻。你大嫂娘家的茶叶买卖可是遍及大江南北,据说最 畅销的就是茉莉花茶。崔家送茶来时,年年有这味茶,你奶奶可爱喝呢!”
“哎呀,人家不记得有喝过嘛。”
“你呀,一向就不爱喝茶。”
“谁说的,我就喜欢琴姊姊做的这种梅花茶。”
“这么说,我倒要向琴妹妹请教一下梅花茶的制法。”秀贞随和的道。
“表嫂要是感兴趣,回头我将制法写给你。”玉徽道。
“好呀。”秀贞微笑著,以青瓷碗盛出甜点。“红枣炖燕窝最是滋阴,妹妹们可得 趁热吃呢。”
“谢谢表嫂。”玉徽帮忙将碗递给姨母和织云后,才接过自己的碗。
“娘和大嫂是特地给我们送点心来的吗?”织云等不及想知道她们真正的来意。
赵氏和媳妇互看一眼,嘴角忍不住的朝上扬起,喜孜孜的啐道:“你这鬼灵精,什 么都瞒不过你。”
“我说娘呀,这种事我用脚指头想就知道。送点心的事您吩咐下人即可,何需委屈 您牺牲午睡时间跟大嫂一块送来呢?”
女儿神气十足的摇头晃脑样,把赵氏逗笑。她以宠溺的眸光打量么女,对她天真活 泼,出落得像玫瑰般娇艳的绝色又爱又怜。
“织云,你可知道今天下午什么人来过吗?”
她一听,心里打了个突,胡乱猜想著该不会给绿儿说中,陶家真派人来提亲了。她 蓦地颊肤烧烫了起来,心脏不正常地鼓鼓跃动。
“我不知道啦。是谁都跟我没关系。”她难为情的低下头,不敢看人。
赵氏对爱女突然害羞的举动一头雾水,玉徽倒是约略猜出,怕表妹羞过头,反而坏 了一桩好事,打圆场道:“姨母,想必来的人身分特殊。”
“琴儿,你这孩子真是聪明。来的人不只身分特殊,而且是我意料不到的。”
玉徽意外的轻扬黛眉,听姨母的话,来的人并不是陶家遣来的媒婆。她按捺下满心 的好奇,正考虑著该不该往下探询,便听见表嫂逸出一声轻笑。
“我听到下人禀报时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安国公府的总管会来到咱们家?我连忙遗 人禀报娘,自己到大厅接待。”
听到这消息吓一跳的可不只是秀贞,织云疑惑的抬起脸,和表姊面面相觑。这实在 跟她的想像差太远了,不是陶家遣媒来,而是什么安国公府的总管,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