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同病相怜,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个方向。」女孩苦笑。
「妳同我一样,怀了宝宝吗?」
「对啊,生命是喜悦,我宁愿用喜悦来看待生命,可是,眼前我感受不到喜悦。」亮君语重心长。
「我也是,我晓得自己做错事,却不晓得有没有能力弭平错误。」深深低眉,泪顺势滑下去,在裙间闪动晶莹。
她提议:「可不可以,我用一个故事来换妳一个故事?」
「好,不过,我想喝一杯莱姆汁,我没钱了,妳能请我吗?」深深想起第一次见他,她点了莱姆汁,一种酸进肠胃、腐蚀心肝的饮料。
「好啊。」亮君伸手,牵起深深,两个年轻女孩走出医院。
十分钟后,她们坐在餐厅里认识彼此,一个是前途不见光亮的亮君,一个是不被「深深地」疼爱的深深,她们啜饮莱姆汁,酸酸的滋味沁心。
「他是我的老板,心地很善良,第一次见面就决定用我,还借我薪水还银行贷款。他是个好人,我们相处得很不错,要不是喻越那条线,我们仍然会继续好好相处。」亮君先开口说话。
「哪条线?」深深问。
「爱情线。我走进去了,他却在线外徘徊,我以为男女在一起是因为有爱,他却不这么认为,他常说,爱情是短暂的化学因素,毋庸认真,他说过对婚姻,他要的只是条件,他没有欺骗过我,他是个好人。」
「他那么好,为什么害妳不知道人生方向?」深深问。
「错在我,风流是他的性格之一,爱情不是他的本意,全是我的顽固。是我执意厮守,执意看女人在他身边来去,看他的快乐,看自己伤心,在痛苦中回忆为时不长的爱情。真要归类错误,我只能说,对不起,是我的爱情太多,多到他不愿意负荷。」
「眼看女人在他身边来去,是最痛苦的事情。」
「是啊,可我甘之如饴,只要留在他身边,多看他一眼,就彷佛我已死亡的爱情还会增长一些些。我催眠自己,我是他最好员工,我必须比任何人卖力,果然,他看见我的辛勤,以为我不再妄想从他身上谋求爱情,然后,他留下我,因为我的能干。」
「以后呢?妳要继续留下吗?」深深问。
「两个月前,我曾毫不犹豫告诉另一个女生,我要留下,现在……我不确定了,他的生活不会因我改变,他的生命有无数段爱情,而我只是其中的一小点,一不小心就被淹没,他看不到我,我听不到他,在于我,这可以忍受,但对孩子不公平。」
「不管怎样,妳都要宝宝吗?」
「我要他。」这句话和她的心一样坚定。
「我也要他,不管他是不是健康,我要定他……」深深接口,开启了另-个爱情故事。
「叔叔叫我深深,他说第一次看到我母亲,就深深地,深深地爱上她,他希望将来会有一个男人也深深爱上我,可是……他却是深深地,深深地恨我,我无力处理他的恨,只能放手任他离开,但愿他的恨随着分离,深深地、深深地被埋葬。」
深深叹气,才二十岁,眉宇间有了四十岁的萧索。
「为什么他深深的、深深的恨妳?」亮君问。
「爱上我母亲的叔叔,是他的父亲,叔叔抛下妻儿到台湾追寻爱情,他恨我和母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去年母亲过世,叔叔生病,他来到台湾想带父亲回家乡,我本以为叔叔跟他回法国,他将一天一点慢慢淡忘恨意,但是叔叔去世了,在回法国的前夕,我连要求他忘记仇恨的机会都没有,我猜他会恨我,恨到终老。」
「可是,妳却有了他的孩子?」
「是意外,举办告别式那天,我们都太伤心,我们需要彼此的慰藉,天亮,他……」
「他怎样?」
「他懊悔这个意外。」这个回答,她启齿艰难。
「所以,他不要孩子?」
「他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他回法国了,我不打算让他知道,孩子是我的,我想自私地拥有他,但医生说,我的心脏不好,熬不过产程,而且宝宝生下来,有一半的机率不健康。」
「妳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爱他,我没后悔过,只知道,爱他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也许爱他会转变成奇迹,让我安然度过生产过程。」
深深的爱情故事让亮君动容,亮君握住她的手,激动说:「深深,答应我,我们要一起走出一条路,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
「我不确定自己走不走得下去,前面的荆棘太多,我需要很多勇气。」
亮君抓起她,把靳衣送给她又扯断的钻石项链交到深深手上,那是她的护身符,她愿意将它交给一个比她更需要运气的女生。
「勇气,我给妳,我附赠一把斧头,让妳劈荆斩棘。」
「我……不……」看着手中项链,深深摇头。
「可以的,将来妳碰到比妳更需要勇气的人时,把它送出去。」
「好,我收下,等哪天我的勇气足够,我再把它送出去。」
亮君走出餐厅,不一会儿,深深追出门,交给她一把钥匙和写着住址的纸条。「如果妳需要支持,随时欢迎妳搬来和我一起住。」
四手交握,她们的友情在困境中迅速滋长。
后来,深深知道,亮君听不见,只能靠读唇语和人交谈,因此,她猜测,不完美的女人,无权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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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走投无路,医生将宝宝的生日和她的死期划上等号。
能想的办法太少,她很慌,只好用收拾旧物来缓和心情,她翻出许多东西,有叔叔给奎尔做的童玩、叔叔给奎尔写的书信,还有几本旧日记,她熬夜读过,骤下决定。
她将银行里的所有钱提出来,换得一张机票,捧着脆弱的心脏来到奎尔家门。
站在镂花大门前,牢牢抱住粗糙陈旧的铁盒,几次,她想退缩,然猛回头,却发觉无路可退。
门后的小径彷佛走不到尽头,深深东张西望,不晓得多久的等候,才能等到她的奎尔哥哥。
心在揪,头在痛,全身细胞都在向她抗议,终于,警卫站到她身前,间她找谁。
她自报姓名,说了奎尔的名字,然后在焦虑问等过近一个世纪后,她被请入屋内。
深深不属于这种豪华环境,她坐立不安、她双手在裙间扭绞,她默默在心中读秒。
十分钟过去,仆人们在眼前来来去去,他们用眼角余光观察深深,她知道,却不晓得怎生应付。
别害怕、别焦虑,这些情绪妳承担不起,深吸气、缓缓吐气,别害怕,有妈妈和叔叔在背后支持妳。
一次一次,深深对自己打气。
终于,一个贵妇出现,带着防备的锐利眼光盯住深深。
她的高雅气质、她的雍容华贵,深深猜测,她是奎尔哥哥的母亲。
「妳好,我是于深深,您是婶……」不,她恐怕不会领情这个称呼,咽下心焦,她续道:「请问您是伯爵夫人吗?」
「我是,妳今天来,有事?」
半仰下巴,高高在上,李伊夫人从没想过和深深正式面对面,她的突然到访,让她既讶异又紧张。
她想过几百次,要和「台湾的那个女人」见面,看看抢走她丈夫的是何方神圣,可惜,她没有机会,也好,这女孩总有她母亲的影子吧!
「嗯,有两件事。」她低头,从带来的包包里翻出一捆信札。
:这是前几年叔叔写给您的信,您没拆,原信退了回去,每次接到信,叔叔始终觉得遗憾,遗憾不能获得您的原谅,我把信送来了,希望您能拨空看一看,原宥叔叔……善待自己。」后面那句,是她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为什么我必须原谅?」
冷笑,情敌的女儿来向她乞求原宥,这是什么世界?
「原谅别人,才能让自己解脱。」
深深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迂回战术,一见面她就落了下风,不过,她不因此觉得难过,反而交出真心,诚心希望对方快乐。
「谁叫妳到这里来说这些?」
深深的话惹恼她,李伊夫人的声音变得愤怒高亢。
「请别生气,没人要我来对您说这些,只是……好吧!您心平气和地听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好吗?」
她的语调让深深慌了手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冲到李伊夫人面前,跪在她身前,双手握住她的,用最诚恳的眼光看她。
不管任何人,接触到这样一双眼睛,都无法生气,李伊夫人在深呼吸,缓和情绪后,将自己的手从深深手中抽出。
「妳想说什么,说吧!」摆高姿态,骄傲是她的保护色。
「这件事情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在收拾叔叔和母亲的遗物时,我找到母亲和叔叔的日记,拼凑出一些大概,如果有不完备的,也许您可以从叔叔的信里获得补充,当然,如果妳愿意,日记在这里,妳可以自己看,不过,那是中文。」她从包包里抽出几本日记,递给李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