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理解他的愤怒,所以她低声下气赔不是,幸好他即使在气头上,也都还维持沟通管道的畅通。
基本上祁南是个理性的男人,他不会「太」、只会「稍稍」意气用事。所以喽,当他坚持要跟来保护她时,她也只好随他。
在到医院之前,他们先去找了书生,就是那个便衣警察。比对恐吓信及刀子上的指纹有助于厘清二者之间是否有关系。但薇安并不想控告君婷的先生,她的心肠软,而且她认为治疗比禁锢有用。
书生依然酷毙,他言简意赅的说,他暗中对薇安所说的老教授做了调查,目前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嫌疑;至于恐吓信及信箱上的指纹化验结果,他已告诉祁西。意思就是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祁西,恕不赘述。既然如此,他们便告辞了。进门到离开不超过十分钟,椅子都还没坐热哪。
抵达医院时才八点四十五分,电梯门一开,薇安却看到君婷的先生已在前方踱着步。
这时他也正好抬头看到她,他略显不安的待在原地不动。
薇安快步走向他,有些意外他非但没有反悔,还早到了,可见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洪小姐,不好意思耽误妳的时间。对了,我的名字叫陈意达,目前在化工厂做事。」
「陈先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这是我的朋友祁南,他正好来医院看病。」薇安对祁南眨眨眼。
在来医院的车上,她已提醒过祁南不要轻举妄动,因为求助者在接受治疗之初通常意志不够坚定且敏感脆弱,别人无心的话语或态度都可能让他的决心崩盘掉头就跑。
「你好,陈先生。」幸好祁南很合作,没故意搅局。他本来很想逼问那个内神通外鬼的不肖员工是何许人,好让他清理门户。但看在薇安的面子上,他硬是忍住了。
薇安事先已和王医师打过招呼,她一向把需要转介的个案托给他,因为她认为他专业够,包容力也够。
她带陈意达进王医师的会谈室,停留片刻后便退出来。她迎向等候的祁南,笑容灿烂。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接下来就看王医师的功力,外加陈意达的配合了。
「我请你喝杯咖啡,护花使者!」她挽着祁南的手,偏着头对他爱娇的说。对付男人偶尔该降低姿态撒撒娇,没损失又常有意外收获,边际效益颇高呢!
「我是来看医生的,妳忘了?」偏偏祁南好象不领情,依旧冷如冰山。
「哦?你哪里不舒服呢?」
「我也要看精神科,我心里很不舒服。」
「你愿意说给我听吗?说不定我可以帮助你哦!」原来男人也会像女人一样闹情绪。
「我未来的老婆把我当作外人,她说她已经独立了半辈子,不需要我的关心,更不屑我的照顾。」
「我想你误会了,她只是不想太过依赖你。」
没想到他不是闹情绪,是受伤了。
可怜的祁南,爱上她是幸还是不幸?
薇安拉着他下楼,散散步、顺顺心,他需要,她也是。
「情人之间本来就应该在精神或生活上互相依赖,如果各过各的,那还叫做伴侣吗?」他一面走一面继续抱怨。
「但她已经习惯凡事靠自己……」
「习惯可以改变。难道妳觉得我的肩膀不够宽、不能帮妳挡风遮雨?」祁南受不了这样的迂回,突然跳到薇安的面前大叫。
「不是这样的,祁南!」薇安伸手抵在他的胸前,着急的想要澄清,但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是怎样呢?还是妳怀疑我的诚意,以为我在虚应故事?」
「故事?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不是在说故事。祁南,可不可以请你冷静一下,让我想想看要怎么说,我中文表达能力不好嘛。」
祁南总算安静了下来,不情愿的跟着薇安走到医院后面的小公园。他并不想发火,但他实在不喜欢这种不被信赖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一直在付出,而她一直在拒绝、逃避。这样的关系能够长久吗?
冬阳温暖宜人,晒在皮肤上令人产生一种佣懒的感觉。要不是怕祁南抓狂,薇安真想躺到草皮上手枕着头望向蓝天,纵容思绪径往无边天际飞去。
就像她的童年,不论在波士顿、宾州,还是住最久的纽约,她们的房子一定有个前院,院子里一定有片草皮和妈妈亲手栽种的蔷薇,那就是她儿时独自玩要的地方,也是妈妈消磨时光、发呆的地方。
「我妈妈告诉我女人只能靠自己,依赖别人只会让妳摔得更重。」妈妈发呆后便会重复她的耳提面命。
「哼,偏见!」祁南不以为然。
「不是偏见,而是她的惨痛经历。」薇安克制不了阳光的诱惑,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她是在美国上生土长的华人,小时候父母车祸双亡,她养活自己直到大学毕业。」
「她是孤儿当然只能靠自己。」祁南也跟着坐下,两手撑地头向后仰。「但妳不是。」
「我现在也等于是孤儿啊。」
「妳还有我!」
薇安摇头,继续说:
「我妈本来也有我爸啊。他们结婚后回到台湾,我妈全心全意依附着我爸,以为从此有人为她撑起一片天。不料我两岁的时候他们离了婚,她带着我回到她所熟悉的美国,重新过着无依的生活。」
「他们为什么离婚?」
「我不是很清楚,她从来不提。在我的记忆中,我爸彷佛没存在过,连信都不曾有过。反正美国离婚率那么高,谁管你是不是单亲,我实在不必在意我爸是谁,还有他们为何离婚。」
「嗯哼,后来呢?」
「离开大树的小草怎禁得起风吹雨打?一旦习惯别人的照顾,想要再度自力更生并不容易。」
「的确,由奢入俭难。」一个女人带着幼女讨生活想必很辛苦。
「不是奢侈或节俭的问题,是心理上的调适……」
「够了!」祁南打断她的话,他懂了。「妳是怕太依赖我,便会失去独立的能力,万一哪天我们分开,妳会无法一个人过日子,对吗?」
祁南果然聪明!
薇安望着他半晌,嗫嚅的说:「你说对了,我的确害怕。我不要像我妈一样常常躲起来哭,或整天对着院子里的花发呆。她过得好辛苦你知道吗?」她说着说着,眼眶红了,好心疼去世的母亲。
「薇安,相信我,我们不会分开的。」祁南第一次看到她脆弱的一面,爱怜的揽她入怀。
「我相信你,可是未来的事谁知道呢?当我妈把自己托付给我爸的时候,她也没想到他们会离婚啊。」
「如果每个人都像妳一样的想法,那岂不是没人敢结婚了?」她真是杞人忧天。
「我知道自己对感情有很深的不安全感,我已经尽量在调整。」薇安诚挚的看着他。「祁南,你的肩膀真的很吸引我,但我还不敢放任自己靠上去,我需要时间。」
「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她点头。
祁南放下心里的一块石头,执起她的手承诺着说:
「薇安,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和妳分开。」
薇安仰头瞥见蓝天中的一片白云因风的吹拂而不断变化形状,她不禁看傻了。
未来?永远?
她收回思绪。
「祁南,我答应你我会努力接受你给我的一切,但是……」她微笑着轻轻摇头。「请你别说永远,世界上没有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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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南到祁西的办公室,想要了解恐吓信指纹化验的结果。这个书生真是个怪胎,直接告诉他不就得了?何必多此一举!
「祁南,你到哪儿去了?」祁西一见到祁南,劈头就问。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跟台南的盘石企业有过接触?」
「半个月前。我的人得到消息说他们打算找工厂代工以降低成本,所以我就自动找上门去。」
「第一次接触的结果想必还不错。」
「我想是。怎么了?」
「盘石的何经理半小时前来电,你不在,所以电话被转到我这里来。」
「哦,说了什么?」祁南的紧张被挑起。
「他们对我们有浓厚兴趣,想要再进一步了解。」
「太好了!盘石是南部首屈一指的大型企业,他们的产品需求量一向很大,要是能把它拉到手,我们今年的年终奖金可就麦克麦克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他们初步的遴选,搞不好最后雀屏中选的是别人。」祁西忍不住泼他冷水。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有我们的优点。」冷水依然浇不熄祁南的满腔自信。
「话是没错,只不过我们的竞争者很多,像老字号的中积和达电,他们的实力雄厚,经验也比我们丰富,恐怕我们的胜算不大。」
「老字号有它的包袱。比如说设备不易汰旧换新、作风保守,难以迎合瞬息万变的时代需求……等着瞧吧,就算这次没被选上,我也会让对方对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