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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他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我在美国留学时与妳母亲相识、相恋,但身为孤女的她并未得到我父亲的认同,他一直希望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我们不顾他的反对在美国结了婚,然后回到台南家中,那时我父亲也只得勉为其难同意。」

  薇安的内心开始翻腾,她进入了妈妈从不透露的过往,也即将知晓她的身世。

  「妳母亲生妳的时候大出血,医生为了保住她的命,只好切除她的子宫,从此她失去生育的能力。但妳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父亲坚持王家需要一个男丁来传宗接代,所以他要求我讨小老婆。」

  「为什么你不反对?是不是你也赞成?」薇安既愤怒父亲的懦弱,又心疼妈妈的委屈。要妈妈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不如一刀把她杀了,她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她的拳头紧握,泪水蓄势待发。

  「我根本不理会我父亲近乎逼迫的要求,但妳母亲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认为我父亲嫌弃她,所以在妳满两周岁的隔天,留下离婚协议书,带着妳不告而别。我猜她多半也是不想让我左右为难。」

  年轻的母亲带着幼女断然离开了她的天、她的巢、她的世界,伴随的是仅存的尊严及日后无尽的孤独。

  「她一定认为你签了协议书。」所以她告诉她他们离了婚。

  「我并没有机会告诉她。她离开后不久,我的父亲突然生了重病,我忙着照顾他,也忙着接管他的事业,找人的事只好交给我的表弟,只是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几年……」

  「你以为我是傻瓜?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找不到?」

  薇安不屑的抬起头。

  她拚命眨眼,尽管眼睛痛如针刺,她仍强守着泪水的闸口,不让它溃决而模糊她的双眼。她要看清楚他的每一个表情,她要分辨他有没有说谎,她得决定自己要不要相信他。

  「我查了出境资料,知道妳们回到美国,但就是找不到妳们的住处。」

  「你骗谁?我们在波士顿和宾州各住了两年,后来搬到纽约,就再也没离开过。美国东部的三大城市,目标这么显著,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妳们住在纽约?」王其兴吃了一惊!他微张着嘴,身子忽地摇摇欲坠,祁南连忙伸手扶稳他。

  过了好久,他语气苦涩地说:

  「我和妳母亲就是在纽约认识的。她走后,我直觉叫献文去纽约找,可是他总是说没找到。我好笨,从没想过他一直在敷衍我,他从来没有认真找过妳们。最近我请了另一批人去找。在祁南打电话给我之前,他们刚通知我妳回来台湾的消息,但还不能确定他们锁定的目标是不是妳。」他的声音愈来愈模糊,执着拐杖的手颤抖,终于精神崩溃而泪如雨下。「妳们真的住在纽约!我果然觉悟得太迟。都是我的错,我真该死!我的大意竟造成了天人永隔!」

  薇安几乎要相信他了,可是心疼母亲的那个部份却不断提醒她不要被他的泪水所骗。母亲为他苦守一辈子,那么他呢?说不定早讨了小老婆,生了一打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签那张离婚协议书?」

  泪已流尽的他,眼神空洞而显得衰老。

  「当年我告诉我父亲,我爱她,这一辈子只要她。」他虚弱但坚定的说:「在二十几年的等待中,我从不曾停止爱她,即使此刻我已知道她不在人世,我对她的爱仍然不减。未来,我将带着对她的爱到天上去与她相会。」

  凉亭中再无言语,只剩轻轻的喟叹、哽咽声。

  没有人注意到天气陡变,阳光躲回厚厚的云层里,原本的清朗被灰蒙取代,周遭已然是一幅萧瑟苍茫的景象,正反映出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境。

  当祁南接到书生打来手机的那一刻,薇安的闸口终于失守。

  来势汹汹的泪水迅速蓄满、溃堤而下,在她脸上汇成一道长长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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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亭热闹了起来,尽管景象萧瑟依旧、苍茫如故。

  书生将他甫逮获的嫌犯带了过来,当着被害人的面厘清案情。这是体谅薇安伤重无法前往警局所作的通融。

  书生与两个身材魁伟的警员押解一名垂头丧气、但相貌堂堂的男子,要不是他手上的手铐,薇安还以为他是一同前来的办案人员。

  「启峰!」王其兴一看到嫌犯,愕然大叫,意图站起,却虚弱得差点摔倒。

  祁南忙扶住他,却也压不住心里的纳闷。「何经理,这是怎么一回事?」

  「洪小姐,妳认识他吗?」书生问薇安。

  她摇头。祁南与父亲好象都认识那个人,他是谁呢?

  「何启峰,你自己说!」

  书生将他往前推,他踉跄的走到薇安轮椅前。

  「启峰,是你叫人开车撞薇安?」王其兴厉色质问。

  他低头默认。

  「你……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是您的女儿,伯父。」何启峰抬头,但一触及王其兴足以杀死人的眼光,又马上怯懦的低下头。

  「说清楚!」王其兴一喝,把何启峰给吓了一跳。

  「我--我们怕她一回来,您就会把盘石交给她继承,这样一来,我们的希望就落空了,所以--」

  「我们是指谁?」王其兴又一喝。

  「何家所有的人。」

  「除了开车撞伤薇安,你们还做了什么?!」这回换祁南开火,火力惊人。

  薇安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坐在戏棚下看戏的人,台上正上演一出精采好戏。那人喊她父亲「伯父」,那么他就是她的cousin喽?

  「她回来台湾后,我便雇人打电话骚扰她、在她房间里放死猫,闯空门破坏东西、写恐吓信、跟踪她伺机吓唬……刚开始我们并不想伤害她,只希望她心生恐惧回美国去。没想到她胆子太大了,怎么都吓不走。我们的计谋无法得逞,情急之下,只好制造车祸把她撞死。」

  祁南愈听愈气!何启峰做了这么多坏事,分明是视薇安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而薇安事事瞒他,分明是没把他当自己人,这使得他更是心寒。他好灰心,在他做了这么多之后,仍然无法换得她的信心,真是不如归去!

  「你们何家人好可恨!这么多年来我信任你们,把你们当作是我真正的家人!」王其兴痛心疾首,他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恶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两眼一瞪,咬着牙:「说!你们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们母女住在哪里?」

  「没错,我爸爸的确掌握了她们的行踪。」

  「老天爷!我怎么会这么愚蠢!我原本以为你们只是不够积极,没想到你们非但匿而不报,甚至打算斩草除根,你们简直狼心狗肺!你们不是人!你们……」

  王其兴破口大骂,激动得两眼一花,险些昏厥过去。

  「爸,你不要太激动,这样对身体不好。」薇安倾身握住他的手,却见他再度老泪纵横。

  戏演至此,她不能不出场了,毕竟她才是这出戏的主角,只不过直到前一秒钟,她才将剧本完全弄清楚。

  「何先生,恐怕我该叫你一声哥哥吧?」cousin是哪一种哥哥,她也搞不懂。中国人的亲属关系实在太复杂,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何启峰面无表情。

  「我刚才听到的好象是:你们姓何的一家人故意不让我们一家三口团圆,甚至想要杀死我爸爸唯一的女儿。是这样吗?」

  何启峰依然面无表情。

  「就为了独占我父亲的财产?」

  「何家为盘石企业卖命这么多年,凭什么要我们把它拱手让人?!」何启峰露出了真面目。反正事已至此,他豁出去了。

  「我是你们的绊脚石,所以你们要除掉我。」薇安烬量保持心平气和,其实她好累了。「如果我消失了,你们下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我父亲吧?你们是不是也打算把他杀了呢?」

  「妳比妳父亲聪明多了,只不过我们会让他先立好遗嘱。」何启峰不再企图掩饰,他对着王其兴说:「伯父,真是对不起,但我必须老实告诉你,上次你中风没死,我们都十分失望。如果你死了,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薇安觉得心灰意冷。这出戏虽然精采,但太过违反人性,她实在不想再演下去。她现在只想窝回病床上享受祁南的殷勤呵护,然后好好想一想该拿她「新冒出来」的父亲怎么办。

  「书生,这样够清楚了吗?」薇安转头问一直没插嘴的书生。

  他点了一下头,连个「嗯」字都懒得说,真是惜字如金!

  「祁南,我们回去,不然医生要发通缉令了。」她向一脸不豫的祁南伸出手,她很清楚他在不高兴什么,看来得费一番工夫安抚喽。

  「爸,咱们走,我看您得好好的清理门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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