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和兄送嫣然回来,在下不胜感激。请敬禀君大爷,在下会好好照顾嫣然,敬待君府的迎亲队伍。”志杰回道。
“我和主人都相信宋大爷是守然诺的君子,不过君子最怕小人,还请宋大爷留心。我家主人对嫣然小姐情真意切,珍爱非常,哪怕嫣然小姐有个小意外,主人都会心疼的。而老主人更是引颈期盼主人亡母柳夫人亲自选中的媳妇嫣然小姐能在吉时入洞庭君家门,望请宋大爷小心至上,否则别怪家主人顾不得姻亲之谊。”
杜氏脸色一变,还以为和风知道了什么,志杰也蹙紧眉,很快扫了一眼母亲和杜亮心虚的表情。
“和大哥,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嫣然见气氛有些不对,忙打圆场。“天行哥那边劳烦你说一声,不用为我挂念了。”
“为了主人着想,嫣然小姐凡事小心警醒些,别忘了后天就是你们的婚期,主人盼望这天许久了。”
“多谢和大哥提醒。”
“那在下告退了。”和风朝宋志杰拱拱手,向桂儿递了个眼色,要她多留意,之后才潇洒的离去。
杜亮在他身后忿忿不平地低嚷道:“不过是个总管就这么气焰高张。”
志杰为了不让嫣然尴尬,忙向母亲告退,带着她到墓园。
嫣然想到就快儿到父母的坟墓了,顿兴孺慕之思。坐上轿子,摇摇晃晃了约一刻钟时间,来到宋家的祖坟。父母的坟墓位于东边,被修葺得十分干净整洁。坟前的绿草显然经过修剪,两边的金菊盆栽开得灿烂。
见母亲的坟墓并没有被荒废,依父亲临终前的交代合葬在一块,嫣然心里好感动,向兄长行礼致谢。
“多谢大哥照料。”
“三妹这不是折煞愚兄吗?”志杰苦笑,这是他唯一能坚持的事。再怎么说都是死人最大,岂有违背之理?所以不管他母亲如何无理取闹,他仍坚持要照父亲的遗言,把父亲葬在姨娘旁边。
这些年来家道中落,没有多余的银钱修建坟墓,只能尽量整理干净。这次君天行送了一百两黄金当聘礼,他拨出些银子,替两位老人家重新造坟,否则今天可没脸面对嫣然了。
在点香祝祷后,志杰陪伴嫣然为两位老人家烧纸钱,见她目光含泪,知道她必然有许多话要跟父母说,于是踱步离开。
嫣然面对父母的墓碑,千头万绪缭绕心头,有数不尽的思念要倾诉,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女儿回来看您们了。”吞下喉头的哽咽,任酸涩涌上眼睫,随着珠泪婆娑落下,逸出的轻叹尽是为人子女的孝思。
“十年了,女儿终于能回来看您们,不再只是对着夜星倾吐,想像是两位老人家慈爱的眼神。女儿终于能真真实实地跪立在坟前,替您们拔杂草,为您们上柱香。”
待新一波的哽咽过去后,嫣然再度开口。
“女儿只是想告诉两位老人家,十年来女儿过得很好。舅舅待我如己出,倾尽心血教养我,而女儿也没让您们失望,坚强地活下来,没给舅舅添麻烦。
“爹和娘的教诲,孩儿夙夜不敢或忘。爹要女儿坚强,要嫣然别在旁人面前掉泪,让人看笑话,嫣然很努力想要做到。除了在爹娘坟前,除了在天行哥哥面前,女儿不会再掉泪的,请爹娘放心。”
夹着嘤嘤啜位的轻柔娇细声音,诉着令人间之鼻酸的稚女心情,嫣然在模糊的泪光中,仿佛见到父母欣然的笑颜。
“爹,娘。”她朝眼前浮现的父母幻影绽出小女儿撒娇的纯真笑容,轻轻道:“女儿要出嫁了,嫁给爹和娘亲自为女儿择定的夫婿天行哥。天行哥是个好人,他年轻有为,待女儿温柔体贴,请爹娘放心将女儿交给他。后天,君家的人马就会来迎娶女儿到洞庭成亲,成为人妇之后,女儿将恪遵爹的教诲,相夫教子,绝不玷辱宋氏家声,请爹娘放心……”
待嫁女儿的羞涩心情盈满胸怀,她默默祝祷父母能保佑她当个称职的妻子,不让天行失望。
“女儿好希望成亲之后,还有机会来看您们……”绕了一圈的志杰,正好听见妹妹不敢确定的语气,心里一阵生疼,走上前安慰她。
“嫣然,随时随地都欢迎你过来看爹和姨娘。”
“真的吗?大哥。”她惊喜交加又不敢肯定地问。
“当然是真的。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温柔地将她扶起,凝视出落得秀美可爱的异母妹妹,志杰心头充满友爱之情。
娘亲造成的遗憾,就让他稍微弥补吧。
“大哥……”嫣然喜极而泣地搂住兄长,过往被疏忽遗忘的手足之情,弥漫在两人之间。
上一代的仇恨不该牵连到无辜的这一代,志杰敞开胸怀,迎接迟到的兄妹之情。
第九章
宋府里外弥漫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个阴谋悄悄酝酿。
在母亲不断的怂恿下,宋惠如坚定的心动摇了。
嫣然脸上焕发的快乐,令她暗生妒意。一个庶出、又在穷困农村长大的乡下女孩,为什么可以这样开心、给人一种幸福的感觉?
是她太容易满足了?还是她未来的夫婿真有这么优秀?
君天行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惠如只晓得他富可敌国,然而财富对心高气傲的她而言,并不是最大的诱惑。压抑心中对嫣然的妒意,她当晚便接近向来所瞧不起、同时深深妒忌的异母姊姊,好奇地问了天行的事。
“他呀——”如秋水清澈的眼眸顿时升起一抹渴望,盈盈笑意自眼角、唇角扩散,使得那张秀美的芙蓉脸庞顿时给人种春光妩媚的感觉。
“是个天底下最温柔的人了。”
“我是说他的长相。”惠如不耐烦地道,厌烦透了嫣然脸上傻兮兮的笑容。
“噢。”嫣然不好意思地红透脸颊。“嗯,该怎么说呢?他是我见过的男人中长相最美的。”
“比那天来的和总管俊吗?”惠如也没看过太多男人,和风儒雅的相貌在她印象中,算是挺出色。
“和大哥是很出众,不过天行哥在我心里比他好看。”
感觉是很主观的东西,惠如向来不以别人的感觉作为评判标准。
“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眼睛大还是小?眉毛浓还是淡?鼻子、嘴巴呢?是圆脸还是方脸?”
“哎呀,你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呢?”嫣然被她问得头昏脑胀,见惠如眼中有一抹不耐烦,急于修好姊妹之情的她,于是道:“这样吧,我把天行哥的相貌画出来。”
“你会画?”惠如显得很意外,在她的认知上,嫣然搞不好连大字都不识呢。
“是啊。”嫣然不以为忤地笑道。“我小时候画过,不过搁了几年没画。前阵子脚受伤,天行哥不准我拿针线,于是重拾画笔练了几天,画不好你别笑我喔。”
“没关系,我不会笑的。”惠如自负诗画一把抓,猜想就算嫣然再会画,也比不上她。
嫣然命桂儿准备纸笔,研好墨后,开始在宣纸上画了开来。先以简单几笔勾勒出天行的轮廓,尊贵而充满气势的饱满前额、严肃正直的方正下颚、魁梧结实的挺拔身躯,平实的线条展现出惊人的立体感,卓尔不群、器宇轩昂的男子汉跃然纸上。
惠如发现她的眼光无法离开嫣然笔下的人物,随着嫣然为书中人描出斜飞人鬓的卧蚕眉,点出俊朗又饱含情意的漆黑眼瞳,勾勒出一管极富个性的挺立长鼻,及似笑非笑、引人无限遐思的厚薄适中朱唇,她的心跳逐渐加快起来。
她无法分辨出是嫣然的绘画技巧太高竿,美化了君天行,还是君天行果真长得如此威武俊美、剽悍爽朗?天下间竟有这等伟丈夫?这不是她十七年来日夜梦想的终身依归吗?
为什么竟是君天行?
为什么他是嫣然的夫婿?
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属于她的!
不平之气像星星之火般在胸臆间逐渐燎烧开来。
夙昔父亲专宠嫣然的宿怨,汇聚了新添的妒恨,洪水般在血管奔流,冲垮了她的理智。
嫣然的幸福该是属于她的!
就像十多年前,父亲的怀抱该是她的一样!
可是记忆中父亲却从未抱过她。
他怀抱坐着的永远是嫣然,她为此而深深怨恨同父异母的姊姊,恨得诅咒她,怨老天为何生下嫣然又要生下她?!她们之中只该留一个!
而今,这个念头比幼年时更鲜活地存在她脑中。狂烈的怨恨煎熬着她,甚至无法再待在嫣然房间,看她溢满幸福的笑靥。
因为她令她既自卑又自怜。
她恨她!恨她脸上甜腻得像糖蜜的快乐,恨她夺走了原该属于她的幸福。
如果没有她,君天行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杀人似的恨火,烧掉了她所有的理智,当夜她答应了母亲,为的是从嫣然手中抢回君天行。她自信地认为,只要君天行娶了她,就会忘了嫣然,喜欢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