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钱不是万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啊!
这是春天贴在书房电脑上的醒世名言,她说多亏有这段话,她才能奋斗不歇,固定生产出书宝宝来。否则以她懒散的个性,一年能写一本书就不错了。“还有吗?”突然冒出来的女中音是属于春天的室友江盼男的。
她正拿着一条毛巾,擦拭半长不短的湿发。她和春天是大学同学,老家也在台中。在台北住久了,渐渐有了都会女郎的精明干练气质。
“冰箱里多得是。”春天咬着吸管回答,两只骨碌碌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小说,一双浓纤合度的长腿从短裤下露出来,盘在沙发座上,教颖嘉看了又羡又妒。
她一直觉得奇怪。老爸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两个老弟也有,怎么她会倒霉地还传到老妈的身高?如果让她多长十公分,就太完美了。
江盼男走进厨房。颖嘉不用跟过去看也晓得春天的冰箱冷藏室里全是饮料、罐头之类,顶多加上水果。
春天难得开伙,她三叔、三婶住在楼上,负责供应她午、晚两餐加消夜,还派了个能干的管家每隔两天替她打扫房子,生活优渥得可比千金小姐清闲。
“噗哧,哈哈哈……”春天忽然狂笑起来,嘴里含的吸管差点喷出来,揉着肚子叫“哎哟”。
颖嘉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她准是看到什么精采片段了。
“天天,你发疯啦?”江盼男从厨房出来,猛灌了一口饮料。
“别叫我天天。”春天边笑边嫌恶地朝室友扮鬼脸。“听起来像是甜甜,甜甜。我小时候最气我老头腻着我这样叫了!”
“喝,敢情你把我当成尊翁了?”盼男嘲弄道。她越不爱人家叫她天天,她们便越爱这么叫她。
“去!”春天不理她,注意力重新回到小说上,又掩着嘴笑了起来。
“这么好笑啊?”颖嘉爬到她身边,靠在她肩上好奇地问。
“你听听,”她边笑边念,娇柔的笑声盈满客厅,盼男自顾自地坐下。“亲爱的小高高:我为你相思成灾兼泪海,如果云知道我为你沉浸在蓝色多……”
咦?怎么都是流行歌曲的名字?
颖嘉正感狐疑,盼男突地似笑非笑地道:“那不是席绢的《富家女》吗?早八百年就出版了,你现在才看?”
“喝,这么说你看过了?”春天立刻嘟唇蹙眉起来,全副心思都放在要跟盼男算帐上,没注意到手中的书被颖嘉接收过去。
“为什么没有拿回来借我看?”她凶巴巴地问。
“拜托!”盼男回她一个白眼。“那是同事借我的。我在公司看完就还她了。”
“喂,那是万盛的书,你怎么可以在上班时间偷看?”她一副老板抓到员工开小差的模样。
“你管的还真多它!”盼男啼笑皆非,“你晓不晓得一天到晚编那些××自传、蟑螂与老虎、星星的灭亡……之类的书,我的脑袋都控固力了!我同事是好心,看我没有男友,借我爱情小说,让我感同身受一下……”
“咦,你室友我的小说你看得还不够多吗?干嘛看别人的?”春天仍是那副横眉竖眼、不放她干休的模样。
“喝,你自个儿还不是看别人的作品,还不准我看!”
“好嘛!”她委屈地扁扁嘴。“就算上班要看,那也得看咱们禾马的。你怎么可以吃里扒外?也不会借回家分我看,害我现在才看到这么好笑的……”
原来她嘟嘟囔囔了半天,是在怪江盼男没把书带回来分她看,之前的义正辞严全是障眼法。
“饶了我吧!”盼男哀号一声,故做不支倒地状。
春天龇牙咧嘴,拿她没法子。转回身找她的小说,发现颖嘉正看得津津有味。
“好啊,偷拿我的小说。”她叉腰怒视。
颖嘉不以为意,将小说抱在胸前,一副誓死护卫状。“先给我看嘛,人家明天要出国了。”
“就是嘛,天天。再说那本小说是向你表姊的租书店借来的,不但免钱,还没有还书期限,你爱看多久就看多久。”盼男仗义执言。
“可是人家看到精采部分……”春天沮丧地嘟嘴,看到颖嘉自下午到台北后一直浓云密布的眼眸好不容易现出一丝晴朗,不由得心软下来。“好嘛,看在你终于不那么阴阳怪气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先给你看吧。说不定你看完后,可以治好你的失恋症候群哦。”
听她这么说,颖嘉讶异地挑挑眉。
“胡说八道!我哪里阴阳怪气了?又有什么失恋症候群?”
“还说呢!从去车站接你回这里,到刚才在我三婶家吃饭,你都是那副茶不思、饭不想,愁眉苦脸兼心事重重的样子,活脱脱是告诉人你在失恋嘛。”
春天的口无遮栏,让颖嘉不晓得该笑还是该哭。
“天天,你就不会说话婉转点啊?”盼男挤眉弄眼地暗示。
“我跟颖嘉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往,再说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无辜地眨着长而不卷的睫毛。“反正我早知道了。那天她打长途电话给我,哭了大半个钟头才开始说,你不晓得我替她的电话费感到多心疼!”
原来是电话费啊!盼男翻了个白眼,春天的逻辑向来让人无所适从。
“哪有你说的夸张,谁哭半个钟头啊?”颖嘉不肯承认。她是有哭一下,但哪有半个钟头?
“没有吗?”春天从鼻孔喷气,神情十分笃定。有关于时间和金钱方面,她可是分秒必争、锱铢必较的。“我有计时哦。”
“少来了,谁不晓得你们这些摇笔杆的最夸张了,一千字的故事大纲可以写成十万字。我顶多哭个十分钟吧。”反正春天又没有摄影存证,颖嘉干脆给她死不承认。
“呵呵,你高兴认为多久就多久吧,不管是十分钟还是半小时,在我认为都是不值得的,尤其是为了那个风流鬼,更是浪费——钱!”
盼男就知道她最后一定会说钱字,怎么不说眼泪呢?她感到纳闷,一个毫不浪漫的女人,居然写得出那种唯美的文字来?她实在想不通!
“九年的感情,我掉几滴泪都不行吗?”颖嘉语气受伤。
“问题是值得吗?”春天怀疑地问。
她向来用理性思考,而不是用感情。常常不明白女人在情感上的表现为什么那样白痴?明明晓得被人骗,还被骗得爽歪歪,一旦丑陋的真相揭露,又只会哭得唏哩哗啦,任何建设性的法子都使不出来。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颖嘉软弱地道。
“那是……”
“春天!”盼男及时截断她咄咄逼人的问话。
春天不解地转向她。
她以为这是在法庭问案啊?盼男丢给她一个白眼。
“你没看出来颖嘉被你弄得快哭了吗?”她提醒她。
春天恍然大悟,愧疚地搂住好友。
“对不起,颖嘉,我不是故意弄哭你,只是为你不值。你晓得我说话就是这样子……”
“我知道。”颖嘉贪恋她温暖的怀抱,和如婴儿般的清新体味,舍不得起身,反而将自己埋入她怀里。
这么多年的友谊,她当然晓得春天是为她好。就拿那天她在电话里向地哭诉过后,春天当晚便赶回台中安慰她。朋友能做到这种地步,她还能不相信春天对她的好吗?
她们除了不同姓,父母不同外,情感上就像姊妹般。
春天一直珍惜两人的友谊,即使高中后就不上同一所学校,春天总是不时以电话、信件,联络两人间的情感。
或许有人会认为春天理智过人,但颖嘉知道,她实际上是个极端重感情的人。对她如此,对盼男如此,连对写信给她的读者也是这样。
“我也不想这样,春天……”她从她怀里抬起头,抽噎了一下后道,眼光交错着迷乱和痛苦。“但是感情就是这样。每次我都想离开,却挣脱不了……”
“这次这么大的震撼还挣脱不了吗?你都已经看到他跟另一个女人性交了!”春天感到不可思议,不会到了这种地步,颖嘉还对封浏凯存有妄想吧?
都已经看到那家伙最坏的一面,颖嘉不可能还那么傻啊?
“老实说,我不知道。”颖嘉苦笑。
“怎么会不知道,你……”
“春天!”盼男再度提醒她,这种事是黄帝不急,急死太监。偏偏春天又是那种性急的人。
“唉,盼男,你不晓得啦。”只要一回想起颖嘉当时伤心的模样,春天就义愤填膺,冷静不下来。“颖嘉都看见了,风流鬼那家伙居然把女人带回公寓,还在颖嘉面前上演一场活春宫!在这种情况下,颖嘉要是再对那家伙执迷不悟,不是犯贱吗?”
“春天!”
“盼男,不是我说话毒,真的令人生气嘛。在颖嘉熬夜替风流鬼翻译文件时,那家伙却搂着女人翻云覆雨。换成我是颖嘉,当场就把那份文件放火烧了,而颖嘉却……”
“我是吓坏了,不小心掉到地上……”颖嘉为自己辩护,她没有善良到无怨无悔,只是当时那种情况,她就像只惊弓之鸟,除了尽快离开外,没有另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