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明白了,她的目光这样告诉他,让他更加沉迷,舍不得移开眼。
要不是有人跟地说话,她移开视线,他还回不过神来呢。
天生的内向性格,和不善交际,使得他畏缩地退开。之后,他偷偷藏在人群间,发现她似乎在寻找什么。是在找他吗?
忍不住感到雀跃,却没胆出来证实。
每次回想,心里便有一股酸甜苦辣结成一气的滋味,为什么会那样怯懦?为什么错失了良机?脑子里浮现某次上针灸课时,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上前跟她说话,却见她脚步匆匆,拎着大袋子急往教室外冲,等他跟上脚步,却看见她飞奔进斜倚在大楼门前潇洒俊秀的男人怀里。
她的笑容那样灿烂,甜美得如水蜜桃般让人渴望摘取。
他呆在原处,落寞的目送两人离开。想着那幕男女相拥的美丽画面,是那样荡气回肠,紧紧揪住他的心,并困扰着他以后的每个昼夜。
曾经以为绝望,不可能拥有她明媚的笑容,只想着默默祝福就好吧。那天才会没上前跟她说话。
这么想,却拭不去心里的惆怅和懊悔。老想着如果他当时走上前说话,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同。自然是不冀望她投入他怀里,接受他的示爱,她有男朋友了呀。但如果能喝个咖啡,做做朋友,也是好的。至少,她心里会有他的影子;至少,她会知道他是谁。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能带着悔恨过日子。
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他另一次机会。
在机场发现跟她同团,心里好开心,仍只敢偷偷打量她,看着同团的爱慕者包围她,看她一次又一次地以冷淡、疲累的笑脸拒绝对方。当时他好心疼,为她的饱受骚扰难过,好想上前为她挡去那群苍蝇,又怕她误会他也是对她别有居心的人。
选择默默以眼神守护,以为又将错失上天赐予的良机。
幸好那个桃太郎跑来跟他鸡同鸭讲,他才有让颖嘉发现他的机会。可是……接连几天仍鼓不起勇气面对她,只敢偷偷跟在她身边,以相机和眼光捕捉她的美丽。
他看得出来颖嘉不太爱理向前搭讪的男人,看到与他有相同心意的男子前仆后继地走向她,都被她一一拒绝,进勋除了暗暗幸灾乐祸外,更感到怯儒,害怕自己会步上后尘。
他从来没追过女孩子,以前都是被人追的份,他真的不晓得该怎样追求颖嘉。那个大陆妹不过是他的障眼法,身为公务人员,哪里不晓得两岸通婚的麻烦。他向来是个怕麻烦的人,更不可能自我麻烦了。
他真的喜欢颖嘉啊,从几个月前见到她开始,便一直忘不掉。这种喜欢是他以前没经历过的。
翁大哥说得对,错过了这次机会,他还能够再见到她吗?就算见到了,他是不是还一径怯懦着,连跟她说一会儿话都不敢?
别再胆怯了,谢进勋。他告诉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就算被人拒绝又如何?总比一辈子悔恨好吧!
进勋做了个深呼吸,平抚心里的紧张。在众人的打气下,鼓起勇气走向他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慕对象。
“黄小姐。”他结结巴巴地站在她面前,颖嘉得仰高头才能将他高大的身影收入眼帘。
坐在她身边的其他人识相地挪出位子,给两人一个不受人打扰的谈话空间。
“你要不要坐下来?我这样仰着脖子很酸。”颖嘉落落大方地建议。
“谢谢。”他腼腆地坐下,不敢坐得太靠近。
尽管如此,颖嘉仍借由空气的传递,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鼻端也闻到他洗过澡后的清爽味道。
“找我有事?”她冷眼观察他褐色脸孔上的红晕。
她很少看到男人脸红,这跟她碰到的都是厚脸皮的男子有关。就这点来说,谢进勋很特别,更显得他忠厚老实。
脸红应该不会骗人吧?茶馆里的室温因为有冷气的关系,维持在二十几度的低温状态,他不可能是因为热而涨红脸啊。
悄悄在心里偷笑,颖嘉近乎着迷地窥视他英俊的脸容。
他红着脸的模样,好可爱。
“偶素想……”他笨拙地想着台词,“不朱这口不口以(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呃,那个……”
“你想跟我借笔记?”她忍住喉间因他的台湾国语逗得直往嘴巴冒上来的笑意,试着想帮他。
“不素啦!”他红着脸摇头。
周围竖起耳朵倾听的同团朋友无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帮忙,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帮起。
“偶素……只素聊天。”他自己也急得想哭。为什么这样笨嘴笨舌的?深呼吸,再做几个深呼吸。
看到他宽阔的胸膛疾速起伏,颈上的喉结跳个不停,英俊的脸庞满是懊恼,颖嘉心生怜意。
是因为他的腼腆羞怯,才会这几天都没向她采取任何行动吧?比起其他人的黏人功夫,死缠烂打,谢进勋的腼腆显得十分可爱。
颖嘉的心情复杂起来。他跟浏凯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浏凯的能言善道,浏凯的翩翩风采,浏凯善于哄人的伎俩,她敢说谢进勋一项都不会。他有的大概就是老实忠厚,炽热又真诚的眼光,及给人从心信任起的安全感。
而在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东西比起谢进勋所拥有的那些美德更能让她心动了。
她受够了九年飘浮不定的心情,她害怕再经历一段不知道会不会有明天的爱情。
浏凯的心像风一样无法捕捉,他今天说爱她,隔一天可以跟另一个女人缠绵。就像春天说的,她能忍受他一再出轨吗?一颗心可以伤几次?最后的破碎是连神医都无法复原的。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一次追求幸福的机会。而眼前的男子,极有可能是能带给她幸福的男人。
她怔怔地望着他,谢进勋同样沉默地凝视着她,那哀求的眼神,好像是在请她给他机会。
颖嘉感到眼眶一热,以一个柔媚的笑容掩饰心里的激动。对啊,何不给而人机会呢?何况他有对能让她感到幸福的眼睛,他的凝视是那么温柔,炽热、眷宠得仿佛她是他最心爱的珍宝般。
“你想聊什么?”她温柔地问。
“偶……”颖嘉毫不嗔怪的语气,激起进勋心底的勇气。他羞涩地扬起厚薄适中的宽大嘴巴,傻傻地笑开颜。
见他又在发呆,周遭的朋友频频叹气,纷纷手覆在额头,一副拿他没辙状。
倒是颖嘉一点都不怪他,主动打开话闸子。
“不晓得谢先生是从事哪一行?”
“偶啊——”进勋笑开一口白牙,拾回了一些自信。“偶素公务员,目前在台中县政府上班。偶家住丰原,就在环东路附近,黄小姐要素有空,偶可以带你去参观。”
“好啊。”
颖嘉这声好,教他听得心花怒放。
“偶听人说,黄小姐素药剂师,很了不起喔。”
“哪里。我在荣总的药局上班。”
“很辛苦吗?”
“还好。”
伤脑筋,她好像越答越短了。颖嘉这时候越发肯定谢进勋的不善言词。今天要是换封浏凯,就不会这样问话,搞不好还能将对方的祖宗八代都套问出来。
“我阿姨也住环东路,不晓得你认不认识?”她另开新话题。
“蒸的(真的)?你阿姨贵姓?索不定偶认素(说不定我认识)。”
他方正脸庞上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实在跟他的台湾国语不搭。分明是日本偶像明星的架式,怎会说出陈雷式的台湾国语?颖嘉再度让唇角染满笑意。
“阿姨夫家姓张。我表哥张汉文看起来跟你同龄喔。”
“汉文素你表哥?”他脸上现出一抹惊喜,“偶跟他是从小鞋到大鞋的同鞋。”
“你跟汉文表哥是同学?”这么巧?颖嘉讶异极了。这么说来,谢进勋比她大五岁,今年应该是三十三左右。
“嗯。”他欣喜地点着头。“偶们还书(时)常碰面呢。你阿姨偶认素(识),她煮的芋头莲主汤很好出(吃)喔。”
“阿姨有一手好手艺。我也喜欢她的芋头莲子汤。”
“偶也素。”他喜孜孜地附和。“没想到这么巧。早未道你素汉文的表妹,偶早请汉文介绍了。”
听他说得这么直接,颖嘉脸倒有点红。
“我们现在认识也不迟。”
“你这么觉得?”他笑得嘴巴快咧到耳后了,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他的笑脸垮了下来。“可素偶们明天就要回去。”
“台中市和台中县很近,还是碰得到面。何况你是汉文表哥的同学。”
“真的?”进勋一颗心飘飘然起来。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颖嘉是汉文的表妹,那他可以请汉文帮忙。
“大家都要回饭店了,我们也走吧。”她温柔地说。
两人相偕走出茶馆。迎面扑来的风,温暖却不燥热,就像进勋和颖嘉的心情一样。
当夜回到饭店后,颖嘉仔细思考了一夜。
谢进勋的条件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