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饰心里的罪恶感,承祀忙道:“贤弟的脸色似乎好了些。”
“是。早上吃过药后,已不打紧了。”赵珊娇羞地低垂着头。
“到底是什么毛病,让贤弟——”
“不过是老毛病而已,大哥不必担心。”
她的笑容有点勉强,随着淡雅的柳眉颦蹙,血色再度自脸上褪去,承祀跟着心头一紧。
“贤弟……”
“我……没事……”强忍腹部的抽疼,和自脊骨窜起的冷颤,赵珊试着露出笑容。
“你的手好冷。”承祀将那两只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温暖,他好想紧抱住赵“山”,为他驱离所受的痛苦。
“是身体虚造成的,休养个几天就没事了。”赵珊何尝不想靠近他,可是娘的一双眼睁得贼大,正看得目不转睛。
“贤弟真的没事吗?愚兄实在好担心。”承祀愁容满面。
“大哥难道不信任家父的医术?”赵珊试着安慰他。“我这是老毛病了,只要休息个两三天,又是生龙活虎。大哥到时候就知道了。”
“可是……”
“大哥这样为我担心,我会不好意思。对了,昨天下了一场雨,会不会把我们辛勤工作的成果全毁了?”
“我等会儿就去看,贤弟不用为这种小事烦心,要静心休养知道吗?”
“嗯,我会的。”赵珊朝他甜甜一笑,那优美的唇形,紧紧吸引住承祀的眼光。
理智一点一点地涣散,承祀知道如果再待在这里,难保自己不会做出更失常的举动。强压下继续逗留下来、看顾赵“山”的欲望,他迅速起身。
“贤弟好好休息,愚兄先走了。”
“大哥慢走。”她依依不舍的眸光,再次留住承祀的脚步。
最后他只能凭恃着自幼被训练出的强烈意志,硬将眼光转向赵“山”的母亲。
“伯母,我告辞了。”
“我送你。”
“不用了,伯母。”
但玉芝仍快步起身,走到女儿身边时,低头耳语道:“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不等赵珊反应,她就移到承祀身边将他送出门去。
第八章
承祀心里想着对赵“山”的奇异感觉,那种焦灼的渴望是什么时候在心里萌生的?
他一直知道自己喜欢赵“山”,从第一眼看到他,便被那双英气勃勃的朗目,和闪着淘气笑容的丹红朱唇所吸引。除此之外,赵“山”充满智慧的言语亦是十分吸引他。两人间的交往可说是十分自然的,但这份自然为何令他如此困扰?
对赵“山”日益增加的好感,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像肝胆相照的纯男性友谊。尽管赵“山”救过他,但赵“山”娇柔的外表,总令他下意识地想保护他、照顾他。
他仰望他的模样是那么令他心旌动摇,那双漆亮眼瞳里深蕴的温暖情感,奇异地驱走了心里所有阴暗的情绪,一颗孤独的心因他而敞开,依赖他的开朗光明,照亮、煨暖他冰封的心。
然而随着那层冰融化,他向来孤傲、不需人陪伴的心也跟着脆弱起来。就像被冰雪覆住的种子,在春暖花开时节有机会冒出地面时,对光和热产生的渴望,使他毫无节制地享受来自赵“山”的无限关怀。被惯坏的结果,是他一日也少不了赵“山”的陪伴,终于心一步一步地沦陷,以至于无法自拔。
他警告过自己了,一开始就严正地告诉自己,这份友谊是如兄如弟的手足情谊。尽管心底再渴望拥有赵“山”,他都不该让那份感觉越过线,他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吗?
可刚才为何失常了?
是因为担心赵“山”,还是他病弱的模样彻底击垮了他理智的防线,才会让压抑下的情感出轨?
如利刃般的罪恶感割着他的心,承祀凄惨地责备自己。他怎么可以在赵“贤弟”最脆弱时,想占他便宜?若不是赵伯母在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胡涂事。
即使已离赵家那么远了,发自赵“山”身体的奇异香味仍困扰着他的嗅觉,更别提他美丽的倩影始终盘踞在脑中,没一刻消失。
他真的太不该了。更不该的是,尽管知道这是不对的,他还是沉溺下去,难以自拔。
理智告诉他最好一走了之,不要再见赵“山”;情感上却拒绝这样的想法,因为只要离开赵“山”这个意念进入脑中,他的心就疼得四分五裂、碎成片片。何况赵“贤弟”对他情真意切,他怎么可以辜负他的一片情意?
噢,他又想到哪里去了?赵“山”对他的感情,不过是纯真的友谊罢了,不像他那种非分之想。
哀叹一声,承祀垂头丧气地走在一排山楠树的阴影下。他答应赵“山”要去湖边巡视,昨天的一场雨是否有破坏好不容易建好的地基?只有寄心思于工作上,才可以阻止他继续胡思乱想。
他一定要记住,赵“山”是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他心之向往……呃,最后一项得删掉,定然是太久没跟女人——况丽和况嫂不算——相处,才会对赵“山”产生爱慕之情……
这个想法令承祀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原来那种渴望拥有某个人、血脉燃烧的灼热感觉是爱慕!记忆中,他有对女人产生这种感情吗?为何成年后第一次动情的对象竟是个可爱的少年!
承祀欲哭无泪,胸臆间兴起一种莫名的疼,觉得好空虚。
自艾自怜间,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势向他包围而来。他诧异地看向前方,十步距离外的路中间,站立了一道渊NB628峙的挺拔身影,那狂涛巨浪般涌来的气势,便是发自他身上。
承祀的眼光对上男人深如大海、充满智慧的眼睛。修长的眉宇下有一双美丽的凤眼,眸光清澈内敛,气度雍容、闲适,令人油然升起孺慕之思。承祀朝他拱手为礼,垂手路旁,望着男子朝他走来。
随着两人的距离接近,男子审视他的眼光渐趋锐利起来。
承祀觉得在对方犀利的目光凝视下,仿佛被人穿透灵魂,连最幽微、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也全落入对方眼中。他感到有些难堪,并真诚祈祷,可别连他对赵“山”的那份好感都被人窥知。
“我没见过你。”醇厚温柔的嗓音响起。
承祀抬眼看向对方,发现那张俊雅的容貌有着不属于年轻男子的成熟风范,唇上留着短髭,更添迷人风采。
他无法分辨出对方的年龄,但铁定是比他年长,气势上有着和父亲相当的威严,令人不自禁地执起晚辈之礼。
“晚辈君承祀,前辈是……”
“你就是君承祀?”男子闻言,再度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回他是蹙着眉头的,目光多了几分挑剔,令承祀惴惴不安。
“你刚去看过珊儿?”他严厉的眸光令承祀顿觉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急着想分辩。
“晚辈是去看过赵贤弟,因为他——”
“我晓得了。”男子不在意地打断他的话,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光审视他。
被他那样注视,承祀有种受人侮辱的感觉,但想到这人可能是赵“山”的父亲,遂不好计较。
“前辈可是赵伯父?”
“你不笨嘛!”赵天凤惊讶地扬了扬眉,原本对于君承祀到现在还看不出来赵珊的女儿身而感到有些轻视的心情,渐渐淡了去。
“晚辈听赵贤弟提过前辈许多事迹。”承祀忍住气,不卑不亢地道。
“珊儿都说了我什么?”天凤随意坐在树下,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他也坐下。
“贤弟说前辈轻功当世第一,武艺深不可测,行走江湖时仗剑好侠,具有商业奇才,胸罗万机,任何事都难不倒前辈。此次我们在湖畔建筑竹屋,多亏前辈指点……”承祀说到顺口时,赵天凤又不耐烦地扬起手。
“年轻人,告诉我建竹屋的事是谁的主意?”
他灼灼逼人的目光,令承祀迟疑了一下。“因为我喜欢湖畔的景致,所以贤弟说——”
“小子,你是男人,要自己拿主意,不能珊儿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天凤不客气地教训着。
“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承祀自卫道。
“是不是珊儿说的任何话,你都觉得不错?”天凤质疑。
“贤弟的每句话都是条理分明。他聪明又有才学,晚辈从他身上受益良多。”承祀本能地护着赵“山”。
“呵,我可不知道珊儿有这么能干呢。”
“前辈太看轻他了。”承祀想到赵“山”为了孪生弟弟可以到江湖游历,自己却被困在家中,每每感到郁郁不平,便觉得有必要为他的赵“贤弟”说句公道话。“其实赵贤弟武艺卓绝,见多识广,并不逊于您的另一个儿子啊。”
“我没说珊儿不如珞儿。”
“难道前辈不让贤弟到江湖游历,是因为他的顽疾缠身?”承祀恍然大悟。
“顽疾?”天凤狐疑地扬眉。
“是啊,就是他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老毛病啊。贤弟一脸苍白的虚弱模样,真是教人心疼。前辈医术卓绝,难道治不好贤弟的病?”
原来是那种病啊。天凤脸色为难,这教他怎么说呢?
他只好含糊道:“这是体质上的关系,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有两三天会疼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