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吃了呀?”他长而翘的睫毛像扇子般扇动,暖暖的流光闪烁在星眸中,怡孜屏息的看着,使得回话结巴了一下。
“没、没这回事!”
“那就赶快吃吧,冰淇淋化掉就不好吃。”他的语调仍是烧着暖暖火焰的温柔,优雅而富磁性的嗓音比草莓冰淇淋还要醉人,她傻傻的瞪着他看。
以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而言,他保养得还不错。
就连嘴角的笑纹都没有,鱼尾纹更没一条。
这只表示他不常笑,可是,他朝她向上弯的嘴唇弧度分明是笑,而且是那么好看。
“再不吃,我要把它吃完了喔。”
这话好熟悉,曾在哪里听过?怡孜困惑的目光梭巡着他迷人的俊脸。他的唇是诱人的饱满圆润,鼻子是挺立的山脉,眉是张扬的一双鹰翼,眼是两口不见深度的火山湖,那里飘映着一道她所熟悉的灵魂。
突如其来的一阵头晕目眩令她惊愕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怪诞的想法。可这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在医院里时,她也曾有过这种错觉,仿佛在单铎英俊迷人的脸庞上看到大佑的影子。
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她一定是昏头了,被高温蒸得中暑。
她努力的摇动头颅,他们是表兄弟,外貌上或许有几分相似,这一定就是她会有这种错觉的原因。可他干嘛对她这么好?
她再度摇头,想不通有个漂亮女友、又是大佑表哥的单铎,为何带一堆礼物来贿赂她?
是贿赂吧?她不敢乱想到其他方面去。冰淇淋和巧克力都是她爱吃的奢侈零食,是谁告诉他她在食物方面的偏好?他又为什么送这些东西来给她?
“是大佑请你来看我的吗?”她满怀希望的问。
他没有回答,放下汤匙,以一种要诉说什么难言之隐般的痛苦表情回视着她。怡孜心头掠过一阵不安的阴影,该不会是他自己要来的吧?
“他没有要你来?”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苦恼的以手遮面。
“怎么了?”她关心的问。
要他怎么说?大佑紧捏着拳头,心头苦闷。
原本是打算事情结束后再告诉她,可这事究竟有没有结束的一天还不知道呢!
尽管单铎向他保证绝不招惹怡孜,但他就是不放心。见过两人接吻,见过单铎看她的表情,见过怡孜眼里不曾在看他时展现的浓情蜜意,怎么还能捺住性子等待下去?
不,即使单铎肯守住承诺,怡孜会不会在误以为李大佑仍是原来的李大佑的情况下,对住着单铎灵魂的李大佑情根深重,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又或者,在单铎刻意疏远下,伤心绝望的放弃两人初初萌芽的情苗?
不过是哪一种结果,他都不希望发生。考虑再三后,他决定来找她。不管她相不相信,决定要爱谁,至少得把话讲清楚,不能不战而退。好不容易打动她钝感的芳心,不能平白放弃两年的感情。何况——
他忧郁的弯下嘴角,他是再承受不起只能在心里想她,却不能光明正大爱她的单相思之苦了。
“你是不是脚痛?”见他良久不发一语,怡孜也觉得事态严重。
“不是。”大佑闷闷的回答,放下遮在脸上的手掌,看向她的目光凝重而专注,怡孜忽然有种的预感。
“你想跟我说什么?”
“怡孜……”他艰涩的从喉头挤出她的名字,眼神是悲伤的。“我怕说了你不信。”
“不会吧?”她为的笑着。希望不是跟她求爱,不然她还真的不敢相信。这么帅的男人,还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她都想不敢想。况且,从他眼神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个光风齐月的磊落男子汉,绝不是调戏表弟女友的轻薄恶男。
“请你听我说……”他从来没这么笨嘴笨舌过,亏他在大学时还是辩论社的一员,没想到面对此生最重大的事件时,竟觉得一言难尽。
的确很难用一句话来解释清楚,可他仍然道:“其实我才是李大佑。”
“啥?”她惊愕的眨着眼睛,无法置信的掏掏耳朵,一定是她听错了吧!
“记得那场雷击吗?”他看着她点头,满怀希望的热切解释道:“我和单铎被闪电劈中时,灵魂同时离体,并且归错了身体。”
怡孜的眼睛越睁越大,睫毛眨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她没有听错,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这件事很难相信,但千真万确。”
在他真挚诚恳的眼光注视下,她几乎相信,但仅仅是几乎!
整件事太过荒谬,只要是脑筋正常的人,都很难相信。怡孜自认是脑筋正常的人,所以这说法经由左脑一个被学者称为“解释者”的特别机制运作,被合理的演绎成——
“这故事实在太棒了,你怎么想出来的?”
望着她晶灿闪动的明眸,喜滋滋的笑靥,一股气直往大佑咽喉处冲,涨得他满脸通红。
“我没有想,这是我的真实遭遇好不好!”他几乎是用嘶吼的,快被这个拿他的老实话当笑话听女人给气死了。
“你的真实遭遇?”不可思议的怀疑浮上她眼瞳,继之而来的还有惊骇。
天呀,他真的相信这种事,他疯了!
“我没疯。”大佑从她的眼里读出她的想法,越发的没力。“想想看,我是怎么知道你喜欢吃巧克力和冰淇淋,却舍不得花钱去买?”
“大佑告诉你的?”怡孜满怀希望的问。
“我就是李大佑!”他抹去额上滚动的汗珠,明明肚子里有座火山要喷发,还得拼命压下爆发的力量。“如果我不是李大佑,如果还有另一个李大佑,他干嘛把你喜欢吃巧克力和冰淇淋,却舍不得花钱去买的事告诉我?”
她瞪着他,显然在思考这个问题,大佑再接再厉。
“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在她点头之后,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柔化如水。“是燕炀家的汽车爆炸案。那天很晚了,我打电话给你,为了保护妙紫,你拖延到隔一天早上才见我,亲自带我去夏家。见过妙紫后,你搭我便车回家,在你家路口的那摊臭豆腐,我买了臭豆腐请你。三天后,我和你在傅雪经营的餐厅门口不期而遇——”
“不是不期而遇,那时候你想追她!”怡孜语带控诉的插嘴。
大佑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我只是基于警察的直觉,认为有必要找她问清楚一些事。事后不也证明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谁说的!你的眼睛盯着她不放,我都看见了,还开玩笑的问你——”她停住没说,慧黠的眼眸直盯着他,示意他接腔。
大佑心中暗喜,她会这么做,表示她开始相信他了。
“你问我需不需要你帮忙追求傅雪,我马上告诉你我不需要。”
“你不是马上。你立刻涨红脸,紧张兮兮的摇头。”她不留情的吐他槽。“后来你告诉我——”
他硬着头皮回答,“我说我追不起,你还知我没胆量。其实这跟胆量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很清楚傅雪不适合我,是你想学乔太守乱点鸳鸯谱。”
“我是想赚点媒人钱。”她为自己辩解。
“说这么多,你应该相信了吧?”大佑期待的道。“还是你想再进一步确认?”
这件事究竟有没有那么难以相信?怡孜想起一位诗人曾这么说:“宇宙有许多可以并存的矛盾,人又懂得多少?”
至少小说里写过,表示有人考虑过这个可能。十九世纪时,登陆月球的情节就出现在科幻作品里,那时候不也被人斥为荒唐无稽,然而二十世纪却实现了这个可能。
再说,这些琐碎的事,如果他不是大佑,又是怎么知道的?
“记不记得我们的初吻?”大佑那双清朗的俊眸里流过诗意,如月光般温柔。“我回桃园的前一晚,你头一次掏腰包请我,带来水饺当晚餐。你的筷子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我们的手指碰在一块,在你醉人的眼神下,我情不自禁的覆住你的唇,可当我想更进一步时,你却推开我,还说下次接吻时一定要刷牙,而且不能吃水饺,这点都记得吧?”
怡孜最后一丝不确定,都在这番话下化为涟漪消失。这么亲密的事,大佑不可能告诉别人,这表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并没有疯。
“如果你就是李大佑,那另一个……”她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想到自己居然被陌生人引诱,乐在其中的陶醉在他的吻里,怡孜既震惊又感困扰。
“在我身体里的人是单铎。”他沉重的回答。
“这是怎么发生的?”她头昏脑胀了起来。“从来没听说被闪电击中会这样。”
“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很难相信世上会有灵魂交换的事。”大佑感叹地道。
怡孜认真的考虑起整件事,从果往因推。
“如果人类的大脑是硬体,灵魂是软体,软体是否能脱离本存的硬体到另一个硬体存放?我看过一些心理书籍,提过有心理医生利用催眠术探讨人类的前世,假定人类能记得自己的前世,就表示灵魂能携带前世的记忆来到今生,那么今生灵魂离开本存的身体,附身到他人身体上……嗯,重点在于硬体是否能完全存放软体?我们所以不记得前世,必须仰赖催眠术,可能是因为多数的意识都被积压在隐密的角落,甚至遗失了。人脑和灵魂的结构毕竟不同于电脑的硬碟和软体,未必能在存取时完全拷贝资讯。尤其每个人的磁场属性不同,你和单铎脑部又发展到成熟,不是婴幼儿,是否能容纳相异的两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