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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呃,学长,你千万别会错意,我对你一直没其它的意思。不是嫌你胖,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我没有福气。你一定会找到最合适你的人的,虽然我一直知道你暗恋我,可是我却是把你当大哥看的……」

  这女人是在安慰人,还是在炫耀功绩?

  将食物端上桌,范喜言听到了洗衣板女叨絮的演讲词,不免浮现这个疑问。嘴巴上说这没什么重点的安慰词令,眼中闪动的却是被仰慕的自得,像是很满意有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就算对方不是她要的也很开心。

  那麽……帅哥喜欢这个洗衣板女吗?范喜言偷瞥过去一眼--

  就见帅哥唇角微微抽搐,像是忍住某种情绪,使得表情显得凄楚无比……莫非真的……?

  啊……没天理,洗衣板有什麽好喜欢的嘛!

  范喜言垂下双肩,失望地回厨房叹息。

  她从不以为自己丑,事实上她是个粉嫩丰腴的唐代美女,但显然在这里是不吃香的。

  而这,让她有些失落了起来。

  莫名地,就是失落。

  「你喜欢上那个客人了。」王伶说得多麽斩钉截铁。

  「才不是。我说过了,欣赏罢了。」

  「逞强的人都会这麽说来掩饰自己已然心动的事实。阿范,虽然说你是我们这一群里面唯一结过婚的,但别忘了你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岁,在我们这票二十六岁的成熟女人眼中,你只是个少女,有情窦初开的权利。」

  「什麽情窦初开?不会的,我这为人妇的身分,自是知道分寸,岂容许自个出这种丑事?」她可以欣赏全天下的帅哥美男,却不可以喜欢动心,那是不成的。

  范晴这回倒是与王伶站在同一阵线:

  「如果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你仍是要坚守已婚身分,错过任何可能的良缘吗?我可看不出来你有那麽思念你那个古代的丈夫。」

  范喜言正色道:

  「这是原则问题。已婚的身分就是已婚,不能因为时空相隔就不认帐,我做不出这种事。」

  「但你管得住你的心吗?」王伶哼了声。

  「为什麽不行?」她可以的。欣赏与喜欢不同嘛!「我向来痛恨不忠、出轨,也勇於揭发别人的私情,没道理宽以待己,我绝不做出背叛的事。」

  「所以这辈子独身也没关系了?」范晴有点笑不出来,没想到这小妮子的大脑是用水泥灌成的。

  「反正我养得活自己。」范喜言举了举手中的刺绣。她一手好绣工替她挣得了不少钞票,都是康柔云这个金头脑替她打点,绣品全拿到日本贩售给那些唐文物收藏家,随便一块绣布都能换回令人咋舌的金额。才半年就让她存到了七位数字的金钱。

  王伶与范晴同时耸耸肩,觉得古人就是古人,有些观念就是不会变通,既然如此,又何须争执下去?反正日後要是真有什麽改变,事实胜於雄辩,不必多说啦。何况她们不认为自己讲得过阿范。一个对自己信念如此执著的人,口才再便给的人也说不动她的。

  范喜言想与她们谈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美」与「丑」的分别。

  「我在想,不管时代如何改变,对美丑的定义都应是以相貌端正为基础的吧?那为何,一个明明面黄饥瘦的女子,会自认为是大美人呢?就算『瘦』是现代人所追求的,可瘦并不表示是美呀。」

  「这是迷思喽。不景气的世道,赚钱的行业不外乎减肥、塑身、治秃头、隆乳、壮阳。人们觉得秃头丑、平胸丑、肥胖丑……却不表示当你不秃、不肥、不平胸之後就会成为俊男或美女了啊。但那又怎样,每个人还是愿意花大把钞票去砸出一个梦想。就像你们唐代,不见得人人都可以肥美得像倾国倾城的杨胖妞,但每个还不是极力增加自己的重量?今天你会讶异一根瘦竹竿对你露出睥睨的笑,但何不回想一下,以前你们不也是投以那些吃不胖的人轻忽的眼光?」

  「我没有。」她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但其他人都有不是?」

  这倒是。范喜言点头。

  王伶嘻笑地点点她:

  「阿范,感觉很不好对不对?在你的世界是丑女的人却在这儿以美女自居,当你是丑女看。有点刮伤了美人阿范那颗美丽的自尊心对不对啊?」

  范喜言勉强同意心底是不开心的。

  「其实我对别人的批评很能心平气和,反正别人的评价於我无伤,可是……」

  范晴接口:

  「可是在一个你欣赏的男人面前被认为长得丑,心情就差得不得了啦,是不?」

  也许是吧。想驳,也驳不出个所以然。

  「别说那个了。阿范,我们最想知道的是你怎麽惹得客人要对你动粗呢?」

  「那男人外遇,我不过提醒他妻子注意一下而已。我可没要他妻子去请侦探跟踪抓奸,但那男人把自己的错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喔……

  王伶与范晴相互交换个无奈的眼神。是呵,还会有什麽呢?会招徕麻烦的事永远只会是这一桩,为什麽阿范永远学不会什麽叫明哲保身呢?她们都不知道该怎麽对她说了。

  「阿范,麻烦你好歹注意一下自身安全好吗?」

  「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正义感,那至少要学会伸张正义之後,该如何全身而退吧!」

  她们深深觉得事情不该继续这麽下去了。望向范喜言的眼神分外坚定。

  今天是范喜言的休假日。其实她对休假并不感兴趣,但王伶她们说根据什麽劳基法的,非要她休息不可,於是她一个月有六天不知该何去何从。

  以前她借住在范晴或王伶家,直到厌茶上轨道之後,她坚持自立,搬到厌茶的楼上居住,从储藏室里清出五坪大的空间容身,当成小套房住也算自得其乐。

  她讨厌独自一人,她不爱这种孤寂,更讨厌孑然一身的落寞感,但这些都由不得她。事实上是,她就是处在这样令她难受的氛围中,缠缠绕绕得她几欲窒息。可,这能与谁说呢?这儿,没有相同际遇的天涯沦落人,她的惶恐不安只能自己尝。

  纵使她已习惯了这边的生活,但不代表她全然的适应并融入。好奇心总是有的,所以她搭过飞机、乘过游轮,大车、小车都坐过,这小小的台湾也算环岛旅行过一回,那已足够满足她对这个年代的所有好奇了。

  而後,她便处在一种茫然之中,藉着工作来淡化自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事实,不敢思索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常常告诉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这里也不是个太差的地方,但未来会这麽一直下去吗?

  她会在这里终老吗?不知道。

  她会回到唐代吗?也不知道。

  她的未来在哪里?哪儿又是她该去的地方?

  不知道,全不知道。

  她,范喜言,本是一个唐代平凡女子,再平凡不过的人也不可能来到这儿成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没着落的无助感让她讨厌休假,讨厌流浪街头的感觉。她对这儿已没有太多好奇,只想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是为什麽?

  但,谁能告诉她呢?

  不能告诉她,至少给她一份寄托吧。这般强迫她休假真是残忍,教她只能在街头晃荡,像抹游魂。

  双足踩过枯黄的落叶,仰头看行道树,黄黄绿绿的缤纷,宣告着冬天即将来临的讯息;上个月还是盛夏的天候,冷不防天便凉了下来,像直接跳过秋天也似。

  台湾实在不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冬天不够冷,夏天倒是够热,而春天与秋天又微小得像不存在。

  她是怕冷的,以前冬日至,她总让下人随身抱著小火炉偎在身边,烘手烘脚来驱逐冷意。但来到了这儿,反倒怕起盛夏的酷热,只受不了那像是永无止境的夏天,这里,终究是不够冷呀。习惯了这儿,不代表适应一切;穿着相同的服饰,不表示能涵养出一颗相同的心。

  这样的身不由己,到底是因为什麽?

  没人能给她答案呀……

  也许,她的人生,就要这样迷迷糊糊地过完。

  想抗议,找谁去呢?

  总是怕日子清闲,因为那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沉坠入迷惘恐慌的深渊,她不想这样的,不想的。

  突然下起雨,一滴二滴,打在她头上,她才由失神里回复些许。刚才还看到阳光的,这会儿竟变天了。站在十字路口,距可避雨的地方有四、五十公尺远,她将大包包举起放在头上,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细雨成帘,四方突地空旷,像没有边际。

  她为什麽会在这儿?谁来告诉她?

  何去何从?这将是她未来生命中的巨大问号。

  四周的人跑了起来,皆为了避雨,而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

  「别挡路!胖女人。」有人撞了她一下,没道歉,甚至还恶口相向。

  一个猴子也似的男人。要是平常,她早追过去争个道理,讨回公道了。但现下,她没有力气,只觉阑珊。怔怔看着四周的人,像一幕幕的浮世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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