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一口气,幽然绵邈,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不安。
而耶律步却被她这声小小的、如风歌的叹气弄得背脊挺直了起来,就这么与她对望着,半晌,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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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说些话是不行的,搞不好明天他就会发现她逃走了,到时候要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小兄弟,在下耶律步,你呢?贵姓大名?”他认为这种声调应该很温和了吧!不致令佳人感到唐突。
终于有人先开口了,在这安静得令人心慌的沉寂之后,她那颗上下摆动的心微微释放了恐惧,在陌生的异姓面前,她还是要维持自己身为大宋子女的骄傲。
她用舌头润着嘴唇,僵硬的说: “我姓童,童亿深。”
耶律步笑了, “原来是童兄弟。”天知道他要花多少力气才恢复了他的谈笑自如。
“这……这是哪里?”她闪动睫毛,问完之后,她忽然有些惶恐,那不安一层层的在扩大,不明白从何而来。
耶律步看出她的紧张,她把被角握得很紧,一股不舍的怜惜由他心中慢慢升起,他多想教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会保护她的,但此刻他什么都不能说。
“这里是大辽宫殿。”他柔和的说, “你在林里被我的骑从射伤,因此带你来此地医治,尽管放宽心,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好好休养。”
“辽……宫殿……”童亿深睁大了眼睛,惊悸了起来,虽然巳知这是辽境,猜测到这富丽堂皇的地方也许是官家,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皇宫。
皇宫……这离她多么遥远的两个宇。
在她极小极小的时候,每当他爹早朝回来,叙述着那宋室宫廷的华美壮观时,她小小的心窍就心之所往,更知道许多珍贵精致的宝贝都藏在深宫里,有喜宴时,皇上或是皇太后一高兴起来还会赏赐那些璀璨珍宝给大臣,她爹曾得到皇太后御赐的织绣,那时她爹意气风发,在官场上千步青云,哪料到会有被小人陷害的一天……
“童兄弟,我知道你是中原人,但对于身在辽室,也不必如此惊愕难信吧!”耶律步晒然一笑。
他身为大辽少主,一直备受尊荣,自出生以来适逢辽之盛世,国大如宋都得每年入贡,更遑论西夏、女真等小辈了,因之,他自然不会感受到中原人对辽的敌意有多深,童亿深此时的轻颤模样,他还当成了她是因身在宫殿而产生的惊喜呢!
童亿深眼光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再盯着他。
“你是谁?”她直问不讳。
好笑,之前她还当他是登徒子而咬了他一口,看他的样貌,斯文中有威仪,与她印象中的契丹人大大不同,尤其是他的笑容,充满了惬意从容,辽人不该都是粗鲁可怕的吗?都该留着落腮胡与虎背熊腰的吗?怎么他的衣饰是这般干净清爽,他的举止谈吐又是这么温文不俗?这太奇怪了。
“我是谁,这好像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你的伤势如何?想不想吃点东西?”耶律步关心的说, “知道吗?你已经好多天什么食物都没吃了,我还真是担心!”
“我……不饿。”童亿深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哦!这是天大的谎言,她饿得胃都在绞痛了,但她不能要他们的食物,也许待会端上来的会是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或是一盘类似野草的东西,想到这里她就浑身乏力。
“你不能不吃东西,你会挺不住的,”耶律步看出了她的顾虑,在莞尔之余,身为一个男人,他很有风度的忍住不笑出来。
“我……”她还想拒绝。
“你先躺着休息吧!我让人准备些清淡点的食物,还有,待会大夫会来替你换药,我先出去了。”他细心的为她放下纱帐,转身而出。
童亿深叹了口气,开始默默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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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该有个类似丫鬟的人送食物进来才对,没料到手端托盘的会是个面无表情,脸部线条刚毅得吓死人的壮士。
“童兄弟,你没睡着吧?”耶律步亲自为她将纱帐带子挂好,对着她露出笑容。
“这两位是……”童亿深半坐起身子,看着那名壮士及后面的老人家。
“他叫咄罗独,就是不小心误伤你的罪魁祸首,他知道你醒了,特来向你赔罪。”耶律步似笑非笑的说,“另外,这位是孟大夫,他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但他有个怪癖,医治的时候不许旁人在场,所以待会他替你换药时,我们都会暂时失陪。”
说完,咄罗独将托盘放在床沿旁的小几上,随即抱拳探深对她致歉。
“童兄,得罪了。”咄罗独粗着嗓子说。
他当然知道这个号称男子的人是个女的,但少主要他不可揭穿,他当然配合到底,更何况他粗心大意伤了这么一位娇柔似水的姑娘已经够教他良心不安的了,哪还有故意拆穿她,让她不得不走的道理,所以,咄罗独在主人的指示下,继续将计就计,以兄弟直呼童亿深。
“咄罗兄不必多礼,也是我自己不好,明知有猎天鹅的活动还靠近,因之才会让你误会了。”童亿深淡淡的也学咄箩独似的抱拳回礼,但心里真希望这些番人赶快离开,她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自己像是掉下什么陷阱了,老觉得那个耶律步看她的神情古怪透顶,但她不会笨得去问。
“童兄保重,后会有期。”废话不多的咄萝独告退了,而屋里还剩三个人。
耶律步的视线从进门后就一直不离开她,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童兄弟,我也先出去了,让孟大夫为你换药吧!哦,对了,换完药,你别忘了吃东西,希望你会喜欢这些食物。”
耶律步眼中存着笑,他别有深意的说完后便带上门离开。
童亿深虚弱的靠回枕上,原本稍微有些血色的脸颊又蓦然的白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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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是个瞎子大夫!
童亿深惊喜的发现这一点,人家瞎了眼睛,她实在不该这么欣喜若狂,但她真的太意外,原以为耶律步早知道她是女人而故意跟她演戏,没想到她又误会他了。
她小心的试探问: “孟大夫,你的眼……是怎么伤的?”
“小兄弟,我这眼睛已经瞎了五年了。”盂大夫照着耶律步给他的台词说, “我还记得那天我随着商率到西夏,没想到途中遇到生性残忍的女真人,就这么好好的眼睛被活生生的刺瞎了,好险少主救了我的命,还带我回大辽来妥善照顾我,这才让我找到了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菩萨保佑!他实在怕自己会露出马脚,要扮盲人不是件简单的事,他已经一连恶补了好几天了呢!
“是这么回事啊!”童亿深不禁心生同情了起来,想她大宋子民近年来颠沛流离的众多,有多少人遭到和孟大夫相同的命运啊!
孟大夫乐天知命的说:“小兄弟你也别太惊讶,与我遭遇一般的大有人在,尤其是在辽境内,处处可见咱们汉人战俘,我与你都算运气好,能得到少主的特别安排,这一生,我也没期望再回中原,只求日子平平顺顺的就够了。”
不知怎么的,孟大夫那萧索的语气让她想起了她爹被押解前,临别看她的最后一眼,那么沉重,那么无奈,所蒙受的冤枉不得昭雪,但君要臣死,臣又岂可不从……
童亿深眼中慢慢浮起一层泪光。
“你怎么啦小兄弟,怎么不讲话?伤口疼是不是?”
孟大夫很称职的假装由气息中辨认她的不对劲,接着察颜观色,连忙安慰她道: “不要紧的,你福大命大,最危险的时候都挺过去了,再过个十天、八天,你的伤势就不碍事了,只不过会留下一些疤痕,咱们男子汉大大天,一点小痕迹不算什么,你说对吗?”
竺闭闭眼,拭干泪,强打起精神, “我没事,您帮我换药吧!”
孟大夫松了口气,好险,瞧这小姑娘刚才泫然欲泣的,他还以为自己哪里露出马脚了呢!
“小兄弟,药我换好了,你快趁热吃点东西吧!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
孟大夫出了门后,童亿深的注意力才转到那盘食物上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那食物看起来颇为清淡可口。
一小块水煮的牛肉,器皿里白色的液汁该是马奶吧!居然还有一碗熬得烂熟的稀饭,这倒好玩,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南方商人被劫所留下来的投降品。
既然食物如此可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的全数解决,她要留着命回中原,不存点力气是不行的。
吃完东西,也许是孟大夫给她喝的药汁发挥了功效吧!重亿深又沉入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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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亿深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伤口似乎在这一觉中愈合得甚为神速,不知道孟大夫在药草里头加了些什么,肯定不会是便宜的药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