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邬然完全没意会到自己无心中所流露的悲恸与爱恋,但他听出来了──一清二楚。
慢慢地,她开始忆起过往的点滴,也算是好事吧!可是,他宁愿她一辈子都欠缺那一小段的记忆,也不愿她的恢复记忆是因为刺激过大。
他怒极,却忍气保持语调的平和。那些人,罪该万死!
「都过去了。」
「真的?」
「嗯。」对她而言,这事确实已落幕。但,地狱的大门已经为那群人敞开。
孙别稔的保证,邬然坚信不疑。
又是一段静默却各自思潮汹涌的赶路。
「孙大稔。」
大声叹气,他反手拍拍她的臀。
「怎么了?」老这么嘟嘟哝哝的贴着他的脖子吹气,她是还不想睡呀?
泪水虽止,但心中的酸涩仍未消退,她勉强抬头,无奈睡意过浓,不觉将环在他肩上的臂膀缩了缩,再偷偷俯上前去舔他一口。呵呵!
「味道如何?」他也发现了她的小游戏。
「咸咸的,有河水的味道、水藻,还有一点点的鱼味。」悠然细数,声音越来越轻。「我饿了。」
「妳想吃什么?」
孙大稔!
呵呵!唇畔含笑,邬然的眼睑完全张不开了。
「邬小然?」
「啊?」
「还没说,妳想吃什么夜宵?」
这还要问呀?
「烤……孙别稔……」轻微的鼾声随着她的决定飘进他耳里。
原来,她开始对他起了念头呀?孙别稔心中泛喜。可是,烤他?要他深受火炙之苦,啧啧,没想到她的心这么狠。
「找个花好月圆的良宵,我一定自动束手就擒。」吹着口哨,他爽快应允。「只要到时记得对我眨眨眼,邬小然,好不好?」
「喔……好!」
噗,噗!
这会儿,无声胜有声,两人双腿一只猪,伴随着月光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第七章
「是谁伤了我儿?」
「对方的身分尚不知晓。知府大人,万一对方想道歉……」
「道歉?我范姜钟和的儿子被伤成这样,这岂是道歉就能解决的?」
「可不是嘛,甭提知府大人您的公子受到迫害,连我那孩儿昨晚也遭对方袭击,这还有王法吗?」德儿不但差点丢了命,还几乎断了根呢!想到这,郑老爷就怒不可抑。「范姜大人,这事可绝不能轻了呀!」
儿子捡了条命回来,郑老爷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就是想软硬兼施的让知府大人与他同仇敌忾,以利公报私仇,所以,当然得尽其所能的火上加油了。
「轻了?」
「可不是嘛,知府大人,对方已经都不将您放在眼里了呢!」
「哼!」
听见亲爹那声怒哼,范姜永康心一喜,赶忙加油添醋。
「爹,这回您可要替孩儿作主呀。」双腿一跪,他哭声哭调的抽噎。「孩儿只是想认识那位姑娘呀,怎知……怎料那恶棍吃了火乐般凶残,一打照面就不分青红皂白给了孩儿一顿饱拳。」那天的重创未愈,再听说郑常德即使救活也可能变得痴呆,不由得心有余悸的起了哆嗦。
那恶棍明明就一派斯文,脸上那抹漠笑虽然讨人厌,但因为见他总懒洋洋的睨视人,料想该也不禁打,怎知一对仗,他们就教这厮给吓破了胆。
「康儿莫哭。」
「但……很痛呀,爹!」
打在儿身,痛在爷心,见从小就捧在手心呵护的儿子拐着腿,再添上郑老爷亲自跑来告状,在邻县的妓院温存了三天三夜,才刚回府的范姜钟和暴跳如雷。
「究竟是谁干的好事?」
「阿辉,把你知道的全都跟知府大人说。」
头扎布巾的狗腿辉气息奄奄的让人抬了上前。
「禀大人,只知这恶徒几天前才进城的……咳咳……」他没少爷好命可以躺着休息,就算只剩一口气,也得咬着牙龈过府告状。「身边就一老一少伴着……咳……」脑袋破了个大洞、三根肋骨被硬生生踹断,痛死人了。
「外地人?」
「可不就是个不长眼的外来客嘛!」忿忿难平的郑老爷接回发言权。
「好样的,初到苏州城就这么大剌剌的挑上我范姜钟和的孩儿?」站在自己的地盘上,他的气焰无人能及。「他们住哪儿?」
郑老爷望向要死不活的狗腿辉。
「就在东华胡同的君悦客栈……咳咳……」
这么近?
「来人,全杵着做啥?去给我将这群鼠辈逮来,我要连夜好好的审这案子。」
换句话说,知府大人要报仇了!
心里得意且逐渐气定神闲,郑老爷正打算讨杯凉茶喝,就听见府衙大门传来喧哗,人声扰嚷直往这儿吵来。
门房与衙役对上几个劲装硬汉,两票人不请自进,纷纷在大厅站定。
怒气正盛的范姜钟和哪忍得住气,重重往桌面一拍。「哪来的野人?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在这里放肆。」
「禀大人……」
「闭嘴,没要你多话,退一边去。」喝退下属,一双浸淫太多酒色财气的老眼打量着对方。「你们是谁?」
「你是范姜钟和?」
「没错,本官正是苏州知府范姜钟和。」他大袖一挥,官威十足。「你们是何人?可知擅闯府邸该判什么罪?」
面无表情的五人均蹙起眉心,眼神飞快传递确认,接着带头的壮汉开口了。
「钦差大人。奉圣上手谕,范姜钟和身为苏州知府却玩忽职守,纵容其子偕友人知法犯法,事证确凿,罪无可赦,今令吾等摘去你的顶上花翎,发配边疆行军,其子与一干共犯一并论罪,即刻上路,不得有误。」
圣、圣上?!
范姜钟和的脑袋一片空茫。
壮汉也没等他回过神来,朝左右使个眼色,立即动手将一干人犯全都带走,大厅倏地陷入一片冷骇的清寂,独留双腿发软、满脸惊疑,整个人瘫在地上的郑老爷。
知府大人?圣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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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说的?曾濒临生死边缘的人会有着异于常人的感应。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没给水鬼捞去,邬然也没好到哪儿去。恶梦,彷佛永无休止般,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有些惊悚、有些……不,不是有些,是全部的画面都极令人惊恐且愕然。
唉!
捧着甜点走进房,孙别稔恰巧听进了这声哀叹。
「妳这叹气,是为哪一桩?」
叹气是因为她初次逢春的芳心已蠢蠢欲动了,偏偏,漫漫长夜都会陪她一起面对夜魔的孙大稔是个大木头。她遮遮掩掩的怕招惹闲话,他竟也无所谓的任她别扭,就这么做一对盖棉被纯聊天的朋友。
她在被子里,而他,躺在薄被上头,盯着她的黑眸闪烁着炽热的诱惑,但双手却安分的让人光火。
唉!
「这声叹,妳又是为哪一桩?」奉上甜点,拉开帷帘,他在她身边坐下。
话说回来,能怨他是木头人吗?谁教她猪头,早早就嚷着什么闺女守则。
「眉心深锁,啧啧,这么严重呀?」食指轻轻划过她的眉心,经过小巧浑圆的俏鼻,描绘着微噘的红菱唇。「说啦。」
「我想问你。」想点别的事情来分分心思好了。他的指腹,好烫,烧得她的心也沸沸扬扬。「我听初二哥提到一些流言八卦。」
「是,也不是。」
「什么?」
「儿子是我伤的,但老子不是我整的。」真恨,他总慢了一步。「最近我的行动变迟顿了。」而原因,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他心知肚明。
至于范姜等一干人所面对的惩罚,他严重怀疑是成叔搞的鬼!
「你真的知道我想问什么?」
「范姜父子的事。」
「讨厌,我都还没问出口呢。」眨眨眼,邬然语带不满。「你就不能笨一点吗?」
「这就难喽。」最近,她越来越「原形毕露」了。「去跟我爹娘说吧。」可是,他喜欢她的原形。
眼泪汪汪讨人怜爱的她,他较不爱,因为,惹他心疼,甚至连理智跟判断力也失了常态,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我跟他们又不熟识。」
「那简单,见个面、吃顿饭,包你们又熟又识。」他漫不经心的向窗外瞟去,似乎瞧见了什么。「这几天,妳别乱跑。」
「啊?」
「有人盯上妳了。」孙别稔没瞒她。
邬然张口结舌,但没抗议,只是满心惶恐。
连他都开口警告她了,这是不是代表曾在她恶梦里出现的脸孔,是真的?
「色不迷人人自迷呀!」见她怔愕的神情渐渐浮上惧骇,他又开始不正经了。「谁教妳没事生了副沉鱼落雁之姿,害人不浅、害人不浅呀。」
「我才不美呢……呃,你真这么认为?」
「哇!随便说说,妳又信了。」
「……」
「又变脸了。」
睖瞪着他,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如果她痛扁他一顿,不知会不会死无全尸?
可是,她好想、好想好想打扁那张泛着贼笑的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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