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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了喘息机会,明亭香当然恨不能逃得远远的,不再去碰触这个话题。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追着男人跑已够惊世骇俗了,再让人知道她厚颜无耻地为人师表,只是拖累无辜的孩子,还是暂且不表吧!

  但是她忘了,越是单纯无邪的孩子,越是有出人意表之举,且有时不是那么无意,若是恰巧碰上了别有所图的丫头,芝麻小事亦能掀起轩然大波。

  这一点明亭香失算了。

  夜深沉,夏虫争呜,风凉沁心,今人一闭上眼便能入睡——至少小孩子是如此。

  就着烛光,明亭香手不停地忙着,在布料上缝绣出栩栩如生的花样。

  在宝吟的服装中,除了衣料比一般平民好以外,样式与装饰并无特出之处,令她看来与寻常人家的孩子并无二异,或许是男人没有心思去注意,又或许地处偏远战区,只能将就无法讲究。

  但是瞧在明亭香眼中,偏是手痒难耐,想要一展所长打扮宝吟,令那深掩于朴实无华的外表之下的美人潜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床帷一阵轻颤分去了些许专注,明亭香歇下了手上的女红,自桌边起身,伸展略显僵硬的关节,靠近床边查看睡得香甜的孩子。

  每当夜阑人静之时,看着宝吟无邪的睡颜,总能令她心生爱怜,常会忘了两人并非亲生母女,而入京之后,便要与这对父女分道扬镳。

  揭开床帷将散落颊上的发丝拨开,替她盖上睡梦中踢至一旁的被子,她放下床幔,以免噬血的蚊虫闯入扰人清梦。

  门板上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明亭香忙趋近开门,不想惊醒已睡着的孩子。

  “别再问也不问的就开门,敲门的人也许有不轨意图。”站在门口,博穆大皱其眉不悦地说道。

  一见着他,她的心便不住地狂跳,明亭香全部思绪皆在安抚着自己的心别兴奋得跳出胸口,对于他的不悦之色不是太在意。

  “真要有任何不轨,来人只消举腿一踹,毋需多此一举地敲门示警。”明亭香温婉浅笑,希望能令他脸色稍缓。

  “出门在外多一分小心,保一时平安。”

  “是,老爷。”

  两人默契十足地一搭一唱,令人一时讶然语塞,却又不约而同地笑开来。

  “老爷为何还未歇下?”明亭香关心地问。

  一声老爷可是几经推敲始定下的称呼,身为此行旅途中除宝吟外惟一的女眷,如此才不会显得突兀,但是仍会吸引不必要的注意与想入非非。

  高举手上的药瓶,博穆笑出一口白牙,“你今晚忘了上药。”

  明亭香闻言立刻收拾桌上的女红,清出一块桌面置放药瓶,但是为博穆所阻。只见他拿起最上面的小长袍,仔细打量上头的成果。

  明亭香像个等待判决的罪犯,静立于一旁等着他下结论。

  对照着手上的衣料与她身上的穿着——前几日在一小市集上,为她添购的女性旗服,博穆忍不住蹙眉以对。

  “这何不先为你自己打理,让那件衣服可以见人?”

  原来他在意的并非手工粗糙,而是怕委屈了她。明白他的话意,着实令明亭香松一口气。

  的确,身上的衣着对官家小姐而言显得寒伧,但这是他为她所购置,对她而言比金镂衣要珍贵千百万倍,穿在身上比绫罗绸缎还要舒服。

  “我日后自然会为自己打理,现下反正是个丑八怪,穿什么都一样。”明亭香说着俏皮话。

  “你并不丑。”

  博穆不乐于听见她自贬身价。

  早先因晒伤而肿胀的皮肤已恢复,除了些微的脱皮外,大致上已无大碍。每日为她上药,不过是想亲近她的借口罢了。

  朝夕相处令他无法将她的倩影甩出脑海,而她对宝吟的亲近令他兴起争风吃醋的心态,欲取女儿而代之。他明白这是不对的念头,但它却盘踞在脑海,无法摆脱。

  即使骑在马背上驰于旷野,他亦忍不住思及若两人共一骑,一同欣赏自然风光,分享江山的美好。

  但是他仍不得不正视婚事无法自主的窘境。

  孝庄皇太后基于愧疚心态,自是无法强塞个女人当填房襄亲王福晋。不过基于政治考量,她仍会为皇城的稳固要求他再娶,由不得他反对。

  茫然未知的未来令他心头一悸,几乎失手撕毁脆弱的布料。

  与她关怀查探的眼神对上,博穆自觉自己正利用宝吟将明亭香留在身边,卑鄙的作风令自己不齿,自省的结果,使他忘却来意掉头离去,留下明亭香望着门外,不解他异常之举所为何来。

  “去催催她们,再磨蹭下去便要日正当中了。”

  博穆的说辞太言过其实,才刚探头露脸的太阳尚未有余力烤干晨雾,离正午时分尚有一大段时间。但是他铁青的脸色却没人敢樱其锋,众人互使眼色询问原因,但无人知晓,纷纷摇头。

  最后倪忍只得作罢,指派阿古那去执行命令。

  衔命而去的阿古那却像被点了穴,定在三步之外,呆望着客栈门口,嘴巴大张。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倪忍亦随之僵立,他怀疑自己看起来是否亦是一副蠢样。

  一直以来,他知道宝吟格格承继了她父母外貌上的优势,长相不俗;但今日他终于知道想像与事实会有多大的差距,单只是换了个发形,就能令璞玉展现光辉耀人。

  梳如意头,着正统旗人女子服饰,一大一小两名女子立于数步之外,若非知晓客栈昨晚只有他们有女眷,不然没人会相信这是他们的旅伴。

  湖绿的缎子衬得宝吟的绿眸更绿上几分,髻上簪绿玉花钿与步摇,显出她出身的富贵气质,挺拔的立姿展现了她数日来学习的成果,他们惊觉到她已不再是个奶娃娃。

  但是令人惊艳的却是宝吟身边的女子。

  一式的如意头上并无任何珠翠玉饰,只以嫩绿色的缎带编入发辫,于发髻未梢垂下。一身与缎带同色的长袍马甲,随着清晨微风吹拂,飘荡着几许风情。

  如画中仙子的两人,令清晨起程的忙乱喧嚣隐去,只闻枝叶逆风的沙沙声。

  倪忍等四人回过头去征询主子的意见,这值得纪念的第一句赞美词应赋予当父亲的他,对此他们不在乎当第二亦或第三。

  被惊艳的复杂心情困惑的博穆,找不到声音与辞汇来赞美女儿的蜕变,亦说不出溢美之辞给予这个一手创造奇迹的女人。

  着布衣的明亭香已经令他魂牵梦萦,盛装的她更让人无法视之无物,难以忘怀。

  缓慢地放下缰绳,博穆向她们走去,目光焦点放在明亭香身上,上下打量着欲将之刻入心版中。

  行至一臂之遥后停住,他定睛仔细瞧着宝吟,巧笑倩兮的容颜,勾起了回忆中的脸庞。

  “你真像你额娘。”博穆忘情地脱口而出。

  语罢,他便惊觉失言。幸亏宝吟尚且年幼,且对大人们的恩怨情仇一无所知,不会了解阿玛的一句话能有什么玄机。

  “才不呢!香姨说穿上这一身,我像极了阿玛。既然阿玛是个美男子,那我便是个美女。”宝吟大言不惭地自夸。她的童言童话惹得几个大人失笑,紧绷与尴尬化于无形。

  “这话是谁说的?”博穆伸指在宝吟脸上羞羞。

  “香姨说的。”因父亲的取笑而难为情,宝吟细白的皮肤上有着两抹嫣红。

  她的话令明亭香与博穆的视线再次纠缠。

  博穆热情的眼神不住地在她身上打量,明亭香自觉似再次感染了热病,全身的肌肤热烫起来,血流猛力地冲撞心房,像战鼓似地擂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贝齿轻咬住花瓣般的红唇以阻止双唇的震颤。殊不知此举看在博穆眼中,不啻是大方邀请他趋前一尝滋味,而他那如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的遐想,几令他举步向前付诸行动。

  若非宝吟头上的步摇叮玲声唤醒了他的理智,博穆早已上前,查明她的唇是否如想像中香甜娇嫩。

  勉强将视线拉离她的唇,看向较不具威胁的宝吟,见她一脸的期待,但在思绪混乱的情况下,他无法及时反应。

  用仅余的一丝理智,湖及先前的对话,博穆终于想起接下来该说的台词。

  “你当然是美女。”博穆如往常一般欲伸手揉弄她的头发,却被她闪身躲过。

  瞪着落空的手掌,博穆愣住了。

  闪至明亭香身后,宝吟探出小脑袋瓜子啧道:“人家不是宝宝,而且不可以揉乱香姨辛苦扎的头发。”

  说完,宝吟拉着明亭香向马车走去,在脚凳的协助下上了车。

  瞧着娉婷窈窕的身影,博穆也想坐上马车,与明亭香共处躺卧美人膝,忘却俗事纷扰,只有彼此的存在。

  马辔上铜铃大响,他的爱马不住喷息踱步抱怨他的忽略,心不在焉地于马颈轻拍安抚,博穆忍不住希望能受到同样待遇,只不过拍着他的手会是明亭香那双纤纤素手。

  几乎所有心思全随着女眷飞入马车中,博穆没有察觉手下惊异的神色,下意识地双膝一夹策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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