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月菁抬起头来,看了满面于思、连睡衣都还没换掉的儿子一眼。“要吃什么?我是吃惯稀饭的,你若要牛奶、面包,就请厨房——”
“妈!”他提高音量打断母亲的话头,却没像往日那样即刻道歉,反而依旧仓皇失措的问道:“硕人呢?”
“硕人是谁?”不料月菁却反问遭。
“妈!”
“启鹏。你妈妈我虽已六十好几,却仍耳聪目明、身手矫健.所以你大可不必扯着嗓门喊我,更不必担心我是否已染上了老年痴呆症。”
“那您怎么会问我硕人是谁?她是您的媳妇啊!”
“是吗?近十年来,你念念不忘的妻子不是都只有一个,就是田薇妮吗?连娶新妇进门,想的都还依然是旧人,启鹏,你可以不爱她,却不该把她当成田薇妮来爱,你知不知道那样做有多伤人心?”
“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启鹏由于早上醒来后,依例伸手一探,想再跟妻子耳鬓厮磨一番时,却突然扑了个空,接下来又遍寻不着她,已经有点心浮气躁,再看母亲难得阴阳怪气,心中即刻浮现不祥的预感。
“不明白?那你可知道我同样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拿这样东西给她!”
接过已经全部被他遗忘的那个信封时,启鹏的脸色已几乎跟他手上的信封一样白“她签了?她竟然当真?但这不过是在我尚不明原委,天天见她跟施秉宏出游时所做出的冲动行为。”
“冲动行为?”月菁忍不住跟着提高音量说:“你想要报复这件事.从头我就不曾赞成过,最后水落石出,你知道了所有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的丑陋内幕,我则看到了你误打误中,娶到了一个好妻子,结果呢?你还是让我失望了,那么重的伤害,可以光凭一句‘冲动行为,就带过吗?”
“她为什么要签?”启鹏依旧深感不解的说:“我原本以为这件东西早被她给扔了,又怕向她索回,会遭她一顿嘲谑,所以才一直不曾提起。”
“她要我转告你说,所有的珠宝首饰,包括昂贵的结婚戒指,她都已经全部锁进保险箱里去了。”
“她一样都不要?她就真的这么想跟我画清界限?”
“她跟田薇妮不同,她重视的,似乎一向就都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启鹏,怎么你还会执迷不悟,一直把她当成薇妮?”
“不!”启鹏一口否认道:“我没有,我承认在初次见面时,我是曾经觉得她跟薇妮很像没有错,但很快的,我就发现她们是完全不同、大相迳庭的。”
“你凭哪一点做了如此正确的判断,开了慧眼?”
“妈。”启鹏突然别开脸去,略显腼碘。
但月菁却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意思。“你说啊!说出个理由来证明自己不是个睁眼瞎子。”
“因为………”他欲言又止的。
“因为什么?”
“因为如果她们相像,我就不会爱上硕人了,妈.”启鹏握拳叫道:“我爱硕人,我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深爱硕人的爱过薇妮,我爱的是硕人,从来、从来就没把她当成别人来爱啊!”
月菁听了虽满心欢喜,表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不甚满意的表情。“这些话现在说不嫌迟了些?况且跟老妈子说又有什么用?怎么硕人在时.你就一个字都不肯说?害她无处可诉一腔的热情。”
“我知道她对我有满怀的热情,我对她又何尝不是?我已把所有的爱都表现在跟她的——”所幸及时打住,启鹏才没说溜了嘴,双颊却仍立时微红。
但为人母者的月菁岂会不知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光练不说,与光说不练有什么差别?既然爱她,为什么就不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呢?”
启鹏颓然坐下。“因为愧疚,因为自己一开始卑劣的动机,虽然现在回想起来,知道并非是我复仇心炽才拚命要娶她为妻,而是打从一开始便深深被她所吸引,复仇计画反倒成为说服自己的藉口,让我相信自己之所以会那么想要得到她,全部非关我一直拒绝承认的爱情,而是可以利用她去伤害我岳父的关系。”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糊涂蛋,在爱情中使什么意气,讲什么骄做呢?”
“我们这段婚姻的起头太坏、基础太薄弱,本来以为这阵子已渐人佳境,想不到——”月菁环起胸来,静待下文。
“是我亏欠硕人太多,如果她觉得离开对她而言,是比较好的一个选择,那我也——”他俊逸的脸庞已因心中的痛苦而绷紧扭曲。
“你也怎么样?也就认了?能够把对方的喜好放在自己之前考量,是儿子终于成熟了的表现,月瞢原本沉郁不开的心情,这时总算一路开朗到脸上来。
“不!”启鹏一跃而起。“不!我不能失去她,谁都可以,就她不能!”
“跟我说没有用啊!儿子,况且她是为了你才离开的。”
“为了我?”
“是啊,坐下来吧,想找人,也得有充沛的体力才行,”月菁拿出做母亲的尊严说:“怎么还愣在那里?你不坐下来,我怎么说硕人今天一大早离开时的情形给你听?而且你那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看得我脖子都快酸起来了,坐下!坐下来我们慢慢的聊、慢慢的商量,首先你得先搞清楚………”
“硕人。”
“我在这里,美瑜。”
美瑜走到她面前来,看看四周围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有我们在,你大可以放心,马老师的墓地永远都会这么清洁怡人的。”
“真的很谢谢你,当初选择这里做为长眠之所。嘉竣还真是选对了。”
“等你这趟出去,挑好学校,再学成归国后,含笑花一定也都开了。”美瑜想要弯下腰去摸摸那两棵已长高不少的含笑树,却立刻被硕人给拦住。
“美瑜,你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产了。怎么还这么粗心大意,小心哪。”
美瑜反而被她那忧心忡忡的样子给逗得乐不可支。“没问题的啦,我婆婆跟我妈妈以前不都在果园或田里一直忙到阵痛了,才赶紧回家生产?这孩子,”她抚着肚子,漾满一脸母性的光辉。“结合了两家的血统,一定也会让我顺顺利利的生产。”
硕人望着她肚子的眸中满是羡慕的神情。“我………可以摸一下吗?”
“当然可以!来,”美瑜把她的手拉贴到自己的肚侧。“他在跟你打招呼呢,感觉到没有?”
“有!有!”硕人欢呼道:“好神奇,看来这孩子会是个神气活现的小踢踢。”虽是简单的胎动,仍令她感动到泪沾于睫。
“瞧你这么喜欢小孩,干嘛还要出国去念书?”美瑜温婉的说:“何况余先生也是爱小孩的人,我相信他也一定想要早点生儿育女。”
“何以见得他也喜欢小孩?”婚姻的真相。硕人因不愿累及其他人操心,所以便由得他们去揣测想像、或肯定她的婚姻生活必定幸福美满.不然余先生怎么会同意让妻子出国就学,完成她充实自己儿童教育学理方面的心愿呢?
“因为他对元姝的好,让她终于恢复了健康,还有他主动资援偏远地区小学的心意,包括我们这所打从两年前,也开始得到他帮助的学校,在在可以看出他对儿童的喜爱。”
“两年前?”硕人诧异道:“他不是在元姝出事后,才为了要……”
“为了什么?”美瑜狐疑的说。
“没什么。”再怎么样,也不能说出启鹏捐款给学校的最主要目的之一是为了要逼自己“就范”。“我以为他捐款纯粹是为了防范再度发生类似元姝姊弟的事件。”
“后来那当然是重点,不过早在那之前,他就曾捐赠大笔款项给我们了。只是起先用的名义比较奇怪,不是你的名字,所以我们都不知道幕后的捐赠者是他而已。”
“他原先用的是谁的名义?”硕人愈听愈讶异,也愈好奇。
“不是人名,是‘风影海’,很奇怪吧?我想是一个组织或计画的名称,你说呢?”
“与你的猜测应该已十分接近。不过他在公事上的一切.我也不是每一项都非常清楚;”硕人再问美瑜:“那么元姝姊弟发生意外那天,启鹏到这里来是………”
“是跟校长做例行的碰面,余先生也真是的,又不是在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还会不好意思跟你讲呢?”
“他——”
“大姊!大姊!”士豪的叫声打断了硕人的回应。“姊夫要下山去了。叫你快点。”
“知道了,催什么催呢?”美瑜嘀咕道。
“你明天不是要做产检吗?早一点下山去,免得赶夜路耗费精神。原地的考虑一向比你周全,说不定他还想顺便邀你逛逛街,帮宝宝买一些东西呢。”
“你怎么知道?”美瑜的笑容甜蜜,已开始往下走。“我也想早一点逛完街,早一点到大姨、大姨丈家去休息,那我走了,”与弟弟会合了后,她又转头喊道:“硕人,你是不是还要再过两天才会下山去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