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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潮设想过种种两人久别重逢后的场面,或温馨、或尴尬、或云淡风清、或坦然一笑,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应该会是眼前的这种究兀。

  但也因为如此,反而略去了所有原本可能必须的客套寒暄,以及无谓的叙旧,能够藉由承接他的质问,而直接进入本来就是她此行目的的主题。

  “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瞒骗我?”程勋甚至已经冲过来扣住了她的肩膀吼道:“那一年我十九,你多大?十七?我们很小,我事前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堂妹,在知道以后,也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是你己死去伯父的遗腹子,这些都没错,但我并非一个会逃避责任的人,女儿再不正常,智障情况再严重,也是我们把她带到这世上来的,我们有责任养她、爱她,为什么你要在生下她三天后,就骗我说她已经死了?为什么?”

  孝安在一旁捂起嘴来,司奇和启鹏则一起瞪大眼睛,心中甚至已经隐隐浮现怒火,因为他们或许就快要知道程勋一迳保持沉默的缘由了。

  “我不怕让所有的人知道我有个十八岁的女儿,却不能坐视商宜君利用我并不知情的遗弃罪名,来中伤损害司奇和启鹏的名誉与人格,连累他们跟我一起遭受大众的质疑与唾弃,你懂不懂?明不明白?”

  “不!”静潮又惊又怒的反驳道:“我不懂,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对,我是骗过你,但我骗你的,并非女儿天折的事,她死了,的的确确在我生下她三天后就死了,因为以她畸形又早产的先天条件,根本就没有存活的机率,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程勋,我没有!”

  程勋的脸色铁青得吓人,他骤然放开静潮,痛心疾首的问道:“那你究竟骗了我什么?”

  静潮咬了咬牙,虽然还不知道眼前的紊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程勋又受到了什么打击,却晓得她已经没有办法按照她原先和祖父与父亲商定的计划,和程勋找个地方私下谈论往事。

  于是她仰起头来,直视程勋,毅然决然的说:“那个女儿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我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却肯定绝对不是你。”

  “你说什么?”

  “在你们把我拉出火窟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六神无主的我,只好攀住当时身边唯一的一根浮木——你,我知道你同情我,便利用了你的单纯,弄了一大堆混酒来要你陪我喝,隔天再谎称我们已经发生了关系,做那件事后的假象布置,对于下海几达半年之久的我,并非难事,要骗倒毫无经验的你,更是绰绰有余,而且我知道想法清纯的你,接下来绝对不会再碰我,反而会刻意与我保持距离。”

  程勋面如死灰的摇头叹道:“你还真是料事如神,让我为这件原来并没有做过的‘错事’,足足负疚了十八年。”

  “所以我才会在得知你已经选上立委,确定能够与你见到面的现在,赶回来跟你说明真相,你也知道当年的我,生活有多靡烂,抽烟、喝酒,甚至吸毒,无所不来,那个孩子的爸爸,必定也是和我差不多堕落的人……之一,”她别开脸去,低声叙述过往的荒唐。“都是一些一起在社会阴暗角落里醉生梦死的人,所以她才会先天不足。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她是谁的骨肉,但是她确确实实已经死了,至今我都还记得在得知她断气的瞬间时,自心底涌现的那股解脱。天啊!”她仰起头来,拚命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母亲?竟然会为孩子的死,而大松一口气?”

  “阿静……”江信吉哑着嗓子轻唤,听到这里,他也终于明白在程勋当选立委的那天晚上,当他在电话中提到静潮时,程勋的反应为什么会突然起了变化了。唉!阴错阳差,可怜了他一对孙儿孙女。

  静潮摆一摆手,表示自己还挺得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再度正视程勋说:“知道我们原来是堂兄妹,想到你的心情可能因为我的谎言,而受到多少折磨时,我便下定决心返国向你说明真相。程勋,我知道再说多少句对不起,也无法弥补我在你身上所造成的伤害,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她自责愧疚的泪水,终于还是决堤,纷纷夺眶而出。“对不起,程勋,对不起,对不起。”

  程勋突如其来的一阵摇晃,吓坏了司奇与启鹏,立即一人一边的架扶住他。“该死的,原来商宜君就是用要公开这件子虚乌有的事,堵住了你的嘴巴,你以为我和启鹏会在乎他人的毁谤吗?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还你清白更重要?你简直就是去他妈的莫名其妙!”

  “司奇,”孝安过来扯了扯他的臂弯说:“眼前要做的事那么多,您怎么先骂起程勋来了呢?我看你才莫名其妙。”

  “程勋,现在疑云尽释,商宜君的谎话再也威胁不到我们,你应该可以详详细细的告诉大家来龙去脉,让我们早点将商宜君姑侄绳之以法了吧?”

  提到羽嫣,程勋的心中一阵大恸,本来若非有这场栽赃阴谋,静潮的告白,能够带给他什么样的狂喜啊?但如今活生生的面对最心爱女人的背叛,却无异于让他首度体会到万念俱灰的绝望感。

  “羽嫣在打给我的那通电话中说——”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程勋好不容易才开口要做的说明,而接起电话来的天福脸色和慌张口气,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盛太太,我是天福,你要找盛律师吗?”

  学文只多下了两阶楼梯,便被天福的摆手打住。

  “什么?是,我们马上赶回去,你别急,我们马上全部赶回去。”

  将话筒挂回去以后,天福也顾不得每张都写满关切的脸,直接就望向启鹏叫了声:“余先生,请你务必冷静。”

  “是硕人?硕人出事了,对不对?她出了什么事?”

  “不只余太太啊,余先生,盛太太说乔装成你们家司机的歹徒,把你太太和孩子都强载走了,还开枪差点打中想追上去的盛太太。”

  “之俊……”学文率先往外头奔去。

  司奇则追着启鹏叫:“启鹏!你搭我的车,程勋,快拦住他,别让他自己开车啊!”

  第九章

  “是我不好,”因为奋不顾身的追赶载走硕人母子的车子,导致身上多处擦伤,却浑然不觉疼痛的之俊频频自责:“在遭人用枪威胁的司机打内线电话上来说程勋只肯跟硕人讲话,要她赶快带友谦下楼上车,赶过去老师家中一趟时,我就应该觉得不对的,都怪我。”

  “不,之俊,我们该怪的,是黑白不分的商宜君。”同坐一辆车的启鹏倒反过来安慰她说:“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及硕人和小龙一根寒毛。”

  “好一个声东击西,”开车的司奇低声咒道,“明着寄信威胁我要伤害孝安,实际上目标从头到尾,就一直摆在硕人和小龙身上。”

  “你们确定绑走他们的人,真是商宜君派来的?”与妻子同坐后座的学文问道。

  “八九不离十,现在也只有赌一赌这最大的可能性了,况且江昭正告诉我们的那栋海边别墅,地处偏僻,确实适合关人和藏人。”

  接到硕人母子被绑的电话后,本来启鹏是要立刻报警的,但跟着他们一起回到余宅的江昭正,却说出了让大家都同意先一试的意见来。

  “对方既然是以程勋做饵,就表示非常了解他和余太太的交情,也许这两件事,根本就是同一件事。”

  “昭正,你是说……这也是宜君搞出来的?”江信吉气得破口大骂:“刚才在路上,听到丁警官怎么说了没?这样子害程勋,她还是不是人啊?这都怪你,怪你不晓得珍惜美慧,硬是娶了个祸害进门!”

  “是的,爸,是我不好,是我不孝、不仁兼不义,如果当初我没有假借您的名义,派人通知妓院保镖去拆散大哥和大嫂,今天程勋也就不会——”

  “你说什么?”程勋猛然一把揪住昭正领口吼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害死大哥的人,不是你的祖父,是我!是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叔叔!但我事前真的不知道他们下手会那么狠,更不知道令堂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程勋,叔叔对不起你,我和阿静一样,都对不起你。最对不起你的地方是,由于我们都不敢对自己最亲最爱的父母坦承自己所犯下的错,所以我向宜君倾吐了心中的懊悔,阿静也接受了宜君主动提供的照顾和帮忙,连带晓得了她当时对你所撒的谎,结果这些今天竟然都变成为她设计陷害你们的把柄,我……我……真是百死也难辞其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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