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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她昏迷过去,满满一地的人呜地大哭起来,年轻的大夫摇摇头,「她还活着。不要惊扰了病人。」大夫坚定地请跪地的人全出去。

  「你--」凝碧吓得心脏快停止了,泪眼模糊中,她才发现不是姚大夫。「姚大夫呢?」

  他摇摇头,示意不要惊醒昏睡的秋娘。

  早已听说姚大夫病笃的消息,凝碧还是忍不住啜泣起来,他轻拍着凝碧,将她送出门。

  「那,大夫您是--」

  「姚世伯要我来的。」他开口道。这位斯文的大夫满身风尘,脸上有着年轻的他不应有的风霜,「我姓谷梁,单名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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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梁大夫就这样住在姚大夫宅里,每天过来看秋娘。

  秋娘郁闷数日,终于开口问:「义父呢?」

  忍冬经过这一吓,每天都乖乖的来姊姊的房间读书写字,他悄悄地瞄着这个伟岸又年轻的大夫。

  「姚世伯有恙。」他向来寡言,只静静地帮她把脉。

  她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流泪。「什么时候的事情?」她脆弱得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花神生日前一晚。」若不是听过别人议论她的聪慧,他真会错认眼前这位病弱殆死的病人,真以为她是闺阁弱质。

  「--义父要你照顾我?」她抬头,眼中的火苗还没熄。

  「是。」他轻叹一口气,「谢小姐,其实,任何大夫照顾妳,结果都差不多。」

  「因为我药石罔顾?」她轻轻笑了起来,这微微的笑却让她病得阴暗的脸也亮了起来,「这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想多活几年。」她沉默片刻,「冬儿。」

  「姊姊。」他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

  「够了。你长大前,姊姊是不会有事的。」她温言道,「让小厮把你的笔墨收一收,回书房去吧!」

  「不要!」忍冬拉住秋娘的手,「我不要离开姊姊--」那次秋娘发作得几乎死去的恐惧深深地铭刻在他心底。这大宅,大娘总是在佛堂念经,五姨娘总是东忙西忙,真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是这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姊姊。

  万一姊姊怎么了--他光想到就怕得要死。

  直到秋娘再三保证安慰,才让忍冬依依不舍的离开。

  「你很疼爱幼弟。」谷梁朗在床边的凳子坐下来,「越疼爱,越容易生气恼,这对妳的身体太不好了。」

  「我就这么一个幼弟。」她躺在迎枕上,「大夫,我要再活五年,可能够?」

  谷梁朗沉吟片刻,「妳的寿算,已经超过了医家预期。」

  「也就是说,多活一天,都算赚到了?」她自嘲,「我没那么贪心。我只想多活五年。」

  「一天赚过一天,说不定妳活得比谁都久。」他微微一笑,却让秋娘怔忡了一下。

  她见过这位大夫么?仔细打量他,只见他朴素青袍,洗去一身风尘之后,剑眉星目,容颜端凝俊逸,但是隐在青袍下的肩膀极宽,身材魁梧,帮她把脉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的指腹有薄茧。

  这位大夫,不是大夫这么单纯而已。

  不,她不曾见过他。

  她倒是忘了我。谷梁朗苦涩一笑。不过是一面之缘,怎么会记得呢?只是这些年,她的病一直让他挂心,发愤钻研医学,也有几分想替她除此恶疾。

  这病症萦怀如此之久,有时他也恍惚起来,不知道介意的是她的病症,还是她那眼中的火苗。

  原担忧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祭拜她的坟,不承想这些年她竟熬了过来,几次诊脉,结果都令人心情沉重。

  无药可医,药石罔顾。若不是他仍有要务在身,他的确想留下来尽力试试看。

  尽什么力呢?她是决计活不成的--

  「义父是我害死的。」她苦涩地说,在这位陌生的大夫面前,少有的流露出真性情,「我却连为他恸哭一场都不能。」

  「郁闷于心,反而有害。」谷梁朗很平静地道,「姚世伯年纪大了,顺天命而逝,谢小姐毋须内疚。」

  秋娘无声的落泪,点点滴滴如珠玉滚落,隐忍在心里的种种情绪,的确已经再也忍不住了;待她收住哭泣,谷梁朗只是安静的陪在她身边,递给她干净的布巾。

  「失态了。」她抬起头,问:「谷梁大夫,您还能待多久?」

  谷梁朗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他从未表达离意,这位卧病女子怎么猜到的?

  「大夫侠气风流,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她恢复从容,「您医术高明,又不像义父年迈归隐,我猜您只是偶遇故人,不忍有违所托。只望大夫临去前能为我荐其他大夫,秋娘铭感五内。」

  果然灵慧!他向来少有表情的脸也隐有笑意。

  「这是自然的。」

  秋娘也对他笑笑。

  原以为只是意外的交会,暂聚后各分东西。虽然萦怀如此之久,但是无力回天的病患,谷梁朗也不会多费心思,省下抢救无望病患的时间,他还可以多救几个应该活得下去的病人。

  再说,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只是,上天自然有祂的旨意,命定两人必有其牵扯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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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病弱,她也过了二十年。

  看着和自己相同年纪的凝碧忙来忙去,秋娘默然拥被坐着。

  当初父亲知道她痼疾难愈,花钱买了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凝碧替她避灾。打小一起长大,凝碧一年年的如鲜花般展颜,她的病还是丝毫起色也没有。

  但是--凝碧,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小的时候,她病得万分不耐,凝碧总是在她身边细心照顾,不畏惧她那暴烈性子,也不过多她一个时辰,凝碧就自居姊姊,不厌其烦地照看着她。

  她酷爱读书,凝碧也陪着她识字,有时病得起不了身,凝碧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念给她听;几年念下来,等她主家以后,凝碧这个羞涩内向的大姑娘,得当她的腿、她的手和嘴,到处和管家伙计们周旋。

  凝碧知不知道她心仪的谢大挂着她?她想,凝碧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不讲,只是一心一意的为着她。

  「凝碧,妳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正忙着指挥小丫鬟收春衣的凝碧,狐疑地转过头,「小姐,妳不好好的养病,嚼什么舌根?」她摸摸秋娘的额头,「没事呀!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我要妳说。」只有在凝碧面前,她才会露出那种无理取闹的脾性,「说嘛。」

  凝碧好脾气地轻轻拍拍秋娘瘦得伶仃的手,「要我说什么呢?对小姐好是应该的。不说主仆之义,咱们打小一起长大,看妳病得这样,我又分毫替不得妳,这么大一家,就靠妳这身病骨撑着,小姐不当我是下人,待我比姊妹还亲,我干嘛不对妳好?」

  秋娘握着凝碧温软的手,「--若不是有妳在,我早让大伯吞吃了。」

  「胡说什么?」凝碧轻轻打她的手,「乱讲乱讲,大爷心是大了点--」她不太放心地睇了丫鬟、婆子一眼,「到底是一家骨肉,误会是有的,怎么可能--」

  突然满屋子漆黑,丫鬟们都叫了起来,突觉一个黑影扑上来,凝碧惨叫一声,「小姐~~」接着是一声痛叫。

  丫鬟们惊慌得不得了,又有人闯了进来,和那黑影动手,窗户呼剌一声被冲破,两条人影在花园里打得难分难解。

  十五月色正明,只见谷梁大夫和个蒙面人拳来掌往,看得人眼花撩乱,丫鬟忙着点起蜡烛,秋娘虽受惊吓,幸好安然无恙。

  但是倒在她身上的凝碧却从左而右横了一刀,血流如注。

  「凝碧?凝碧!」秋娘拚命摇她,发现她气息微弱,秋娘心口都冷了。

  第二章

  她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的身体过。

  只能默默的躺在床上,居然连去看看情逾姊妹的凝碧都不能。秋娘含着泪,只能一再的告诫自己,冷静,冷静,不能在凝碧生死一线间的时刻还发病,让大夫延误了医治。

  只见匆匆修好的纱窗渐渐的透出鱼肚白,天慢慢的亮起来,谷梁大夫才满脸疲倦的走进来。

  「大夫!」她的心揪紧,觉得心头一闹,又勉力压下惊慌,「凝碧呢?」

  「没事了。」他安慰着秋娘,表情仍是平静的,「她的身子强壮,捱得过去的。」

  她脸孔煞白地松了一口气。「为什么……」她自言自语,「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他们等不及了么?」

  惊慌既去,她开始忖度起来。新帝即位二十年,国富民强,然年年要往北鹰纳贡,又不愿多征赋税,于是大卖虚衔,虚衔官员若有行善实绩,就可补缺为官。大伯想当官想疯了,科举考不上,也买了个孝廉,造桥铺路,救济贫民。

  这些事儿没一样不要钱的。大伯经商理家手段又不如父亲,早已入不敷出。父亲过世,刚好给他一个光明正大觊觎家产的理由,偏偏父亲早有防备,将家交给她打理,所以大伯才千方百计的要把自己嫁出去,好在弟弟还没长大前,恣意的使用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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