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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月道姑曾劝他改变一下作风,他一口回绝了。 

  他内心的痛苦只有水月道姑了解。“她一天不能与人正常交谈,我一天不能心安。我这样做,会困扰你吗?”

  “我已是世外之人,无妨的。” 

  “水月,我对你的感激不是言语所能形容。”

  水月道姑笑了起来。“我把默儿当成自己的孩子,你无需谢我。”

  张师涯这时已能笑得宽心。“我早知道,只有你才办得到。”

  水月道姑确实办到了,三年后她回道观去,剩下的全赖张师涯不时给予默婵指点,直至默婵十五岁及笄,他才逐渐和她保持距离,很少再有独处的机会。 

  默婵成长为清秀文雅的少女,性情宛若清风明月,使人乐于亲近。

  张师涯可以说放下一半的心,只等她出嫁,将她交给另一个教他信赖的男人。

  他晓得家里那几个女人满脑子龌龊念头,一直怀疑他对默婵存有邪念,很团结地要把默婵嫁出去,很好心的提供一列名单给他作参考,个个都有不错的家世和资产,随便拣一个作丈夫都可以一生吃穿不愁。

  张师涯具有独到的眼光,却不是势利鬼,若只为了“吃穿不愁”,他早已预备一份嫁妆够她吃用一生,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他不重家世,不重资产,他看重人品,他只愿默婵能够幸福,而那些后备人选统统不合格。

  就像金照银推荐她表弟薛公子,文质彬彬的,她保证:“绝对适合默婵!你晓得读书人比较有耐心,至不济也可以笔谈。”张师涯却很清楚薛公子的风流韵事,狎名妓为红粉知己,写了几首艳诗,颇有一点才名。这时候张师涯却势利起来,盘算薛公子这几年的花费,等日后老头翘辫子,薛氏族亲清点帐册要分财产时,恐怕薛公子已将自己可分得的那一份花用殆尽了。他想,再也没有比一个只会花天酒地却不事生产的丈夫更糟糕了,是以薛公子的名帖被他扔进了废纸篓。

  江庭月提议:“找一个老实可靠的就行了。一个月前张夫人来找我,说有一个极适合的人选,叫陈祥,三十岁还未婚,因为他有志气,欲行立业再成家,如今已有店铺和几亩田产,虽远不及咱们家派头,但也过得去。”

  张师涯到陈祥的米店和他买米,交谈了数句,便在心里否决了。好一个言语乏味的男人,成天锱珠必较,小头锐面,满脑子除了钱就是找个女人替他生儿子。张师涯心想,这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对妻子不会有爱心的。

  林林总总的不下七、八位人选,一一被张师涯淘汰。

  江庭月忧心的问他:“你究竟要挑一个怎样的人?”

  张师涯肯定的说:“我只挑一种人:‘有情郎’!”

  “有情郎?”

  江庭月很快悟通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总是替默婵打算最好的,甚至苛求自己为默婵安排个“无憾”的人生。

  “有情无情,从外表看得出来吗?”她忍不住想问他:你对谁最有情?

  “只要老天爷肯安排让我遇见,我必然有所觉悟。”

  “若是默婵不喜欢他呢?”

  “我了解默儿。我看中意的,她不会不喜欢。”他的口气笃定得很。

  江庭月恨恨地想:到底她是我的妹妹,你却比我了解她?

  她恶意的问:“如果‘有情郎’始终没现身呢?”她存心刁难。

  他狠狠瞪她一眼。“你这蠢女人,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庭月噤了声,震慑了。

  因为张师涯的关爱太明显了,默婵感受到来自身边女人的压力,她说她想离开“愚目山庄”,他没有考虑太久便做了安排。

  默婵住在这里很自在,告诉张师涯她不想搬回“愚目山庄”,张师涯也不勉强,留在这儿和她过几天清静日子。

  “你和范啼明相熟吗?”第一次四目相对,张师涯无声的问她。

  “我正在奇怪,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口问,”默婵自然地笑出来:“见过几次面,他还帮我治疗脚伤,只是他的来历我却看不透,这样算熟不熟?”

  “这不重要,我随时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不,不要,请你别这么做。”默婵突然发出声音道。

  “怎么?”他讶然问。

  “没什么,换作我,也不乐见有人调查我。”

  “我明白。”他庄严道:“你多少有些喜欢他,是不是?”

  她的双唇启开双闭上,过一会,才小声地说:“他是个正人君子。”

  “这可是极高的评价了。”他不情愿地说,拒绝承认心里有点奇异感受。

  她辩解:“是你先发问的。”

  “不错。”他以精明的眼光凝视着她。“我好奇,而你也很坦白。”

  “在你面前,我反而没办法虚情矫饰。”

  “这也是我衷心所愿。”他沉默了一会儿,暗自打算找机会和范啼明见面,看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才正在盘算,冷忠来报:“大爷,范啼明范公子求见。”

  张师涯怔了一怔,转头对默婵道:“你回房去,让我和他谈谈。必要时,我让丫头去请你出来。”

  默婵晓得无法反抗,收拾好绣件,起身进屋。

  她心里想着:“他为什么突然造访?”她感到心跳加速,一阵郁闷悄悄掠过心头。“他会同姐夫说什么?其实,又有什么值得专程跑一趟来说的呢?”

  她静穆地坐在房里,却是无心再刺绣。

  她软弱而不确定地喃喃自语:“何必苦思呢?江默婵,你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你们之间没有联系,不过是礼貌性的拜访罢了!”

  既是如此,她因何仍感不安?

  可是受了元宝言语的影响,生恐张师涯瞧轻范啼明的不富有?不,不会的。张师涯的势利是用在商场上,那是竞争必然的手段;私底下,他慷慨大方,思想远比江庭月等女人所以为的更加开通,她们会斥责她不该被一个男人抱回家疗伤,而张师涯不会。奇怪,她居然比张师涯的大小老婆更加了解张师涯。

  她想得太远了,这不是她应该了解的事。

  但,人与人之间有时毫无道理可言,亲密如夫妻者也未必了解对方的心性,反倒不如一个“外人”看得透彻。

  “这很奇怪吗?”

  她仰着头,一阵轻柔的、神秘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这种柔和、温顺的感觉之中,她确信她对张师涯的感情无误,他是她的至亲、她的姐夫、她的兄长、她的父亲。她从来用不着去了解张师涯,她就是知道他。

  而范啼明给她的感觉又不一样了,究竟差别在哪儿?默婵说不明白,她只清楚一件事,她对他情愫已生,却又不了解他。

  丫头来请她出厅。

  她以猫般轻快、安闲的步伐走过长廊,来到大厅前停了一下,无疑的,屋里只有两名男子在交谈,瞧见她均闭上嘴,以目光迎她入内。

  见礼后,张师涯开门见山的向她说:

  “事关你的一生,我必须亲自问问你,虽然不合礼法,可也顾不了太多。默儿,范公子登门求亲,你意下如何?”

  她默默的站着,感到全身虚软,精神恍惚而情绪混乱。

  张师涯一下子快步走到她身前,扶她坐下,眉间眼底,是片自责和疼惜。

  范啼明不由拧起了眉,居然忿恨得不得了。探知寒花的死必须由张师涯负责,范啼明为寒花不平,私心里只想代寒花出一口气,并无恨意,有的只是自己来不及帮助她而自责着。而现在,他却丧失理智的恨起张师涯了。

  张师涯说道:“看你这样吃惊,或许我决定得太快了。”

  默婵喝了半盅热茶,已能唇不颤、声不抖地问:“你作何决定?”

  张师涯坐回主位,沉吟道:“我告诉范公子,让他了解你其实颇有主见,所以,只要你点头答应,我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他的眼力向来很好,看人看得准,他相信若有哪个男人会对默婵付出“爱心”,除了他,范啼明是不二人选。

  他看得出范啼明是个男子汉,一个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的人。

  默婵震惊过后,感到幸福的迷醉,但是她以为慎重些才好,冷静的思考几天也不晚,毕竟他还未请媒人正式登门提亲,一下子满口答应不够欠缺含蓄,不大适宜女孩子,最好她躲回房间吧,由姐夫去处理。

  当她仰起脸蛋儿,正对着范啼明那张阴郁的脸,怎么,他很愤怒,甚至憎恶,为什么?敏感的默婵马上察觉出他那复杂的激愤用针对张师涯而发,不免心中一沉。范啼明似乎也察觉她在看他,又笑回温文儒雅的模样。

  默婵的眼光从他脸上移开,穿过门廊,深幽幽的落在一株柏树上,有一对鸟儿形影不离,正在夫唱妇随吧,她听不见,可感觉得到。

  良久,她仿佛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暗哑而低柔:“我答应这门亲事。”

  两个男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讨论订亲事宜。照惯例,默婵不能在一旁听,她静默地坐着,并不走开,甚至无法以言词来表明自己此刻内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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