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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婵尽量不让自己太清闲,她的针线工夫好,两天替丈夫做出一件长袍;收衣服时,也顺便量了一下何道尧衣裳的尺寸,替他做一件短衫。虽说是新嫁娘,但自知明艳的色彩不适合她,柔柔淡淡的颜色披在她身上,如同她的个性一样,让人感觉舒服。

  何道尧由原先的不予赞同,后来抱持观望态度,到如今大嫂长、大嫂短,帮她把厨房里水缸的水装满,柴火堆得如天高,随时可用,而他再也毋需到城里打牙祭,每天都有鱼、有肉,更好的是这位道地的北方人,常常可吃到面食解馋。

  看她安安静静的,却能够把一个家料理得很完善。

  何道尧有一天便向范啼明道出他心中的纳闷:

  “看不出来,张师涯的家教很好,默婵大嫂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四德兼备,丝毫没有千金小姐的骄横难驯,真正做到‘出嫁从夫’,连我这位小叔都跟着享福。而张家也完全依照你的意思,不但婚礼从简,连陪嫁的都只是一些衣服用具,真奇怪,张师涯居然如此好说话。”

  范啼明亦是疑惑不解。

  “以张师涯的地位、财富,少不得有点霸道专横,惯于发号施令,怎么会把我这个‘穷人’放在眼里,处处尊重我的意见?”

  何道尧哈哈一笑。“或许他早已看出你其实不穷。”

  “跟他比起来,我自知不如。”

  “因为你没有他那样黑心肝,而且,他身为默婵大嫂的娘家,少不得‘投鼠忌器’,怕你欺负了默婵大嫂。”

  范啼明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决心和犹豫互相交织,然后,叹了一口气。

  “不,我没办法做到。我原以为我可以冷淡她,使她了解我并不真心想娶她,让她回去向张师涯哭诉,等张师涯来向我兴师问罪时,我可以把一切敞开来讲,做一个了断!”他说着自己笑出声。“但我毕竟是正常人,不习惯教无辜的人作替罪羊,我做不来邪恶的事,我狠不下心肠。况且,默婵真的很好,超乎我想像的好。”

  新婚当夜的情景仍清晰得如同在眼前——

  大红喜烛静静的燃烧着,把箱柜上的铜环闪耀出夺目的光彩来,喜床上枕裳齐备,新娘子一身艳红,微微低着头,仿佛禁不住沉甸甸的凤冠坠压,偌大的洞房里洋溢着温柔甜蜜的喜气。

  他揭了头盖巾,白嫩晕红的娇脸露出柔软香甜的情态,让他的心融化在蜜水里,漾出温柔的笑容。

  “默婵,”他坐在床没,握住了她的手,她本能的退缩着,因为羞怯,但他反而握得更紧些。“不要怕,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他觉得她的肌肤比之绫罗绸缎更为柔滑细嫩,从娇躯里散发出的幽香使他更加亢奋沉醉。

  他的调情搅扰了两个人的心湖,他不得不承认,他们是情投意合的。

  “相公,”她软音轻吐:“我有个愿望也许你会笑我傻。”

  “什么呢?”奇怪,他的声音怎么也变得黏乎乎的。

  “我多希望能听到你的声音,不知道有多好听。”

  “何以见得?”

  “好人的声音应该是很好听的,我多希望能亲耳听一次。”她喃喃说着:“当然,这是永远办不到的,只是痴心妄想。”

  “我可怜的默婵!”

  一刹间,他把她拥进怀里,拥得好紧好紧,他已全部被她感动,他贪恋她的柔情,还要她的整颗心,灵魂、身体都完全属于他。

  晨星动荡,长夜将阑。

  一对新夫妇开启了段新的人生,是的,成为男人和女人。

  江默婵张开一张柔情的网,网住他那颗飘浮不定的心。

  她有天生的安祥气质,男人工作倦了、累了,总是乐于回到她身边来。

  她天性宽各,善待自己,也善待别人,让生活没有压力。

  她常常放下做了一半的针线活儿,和蓝丝追逐嬉线;不小心也会把青菜炒老,把鱼烧焦,虽次数极少,但不表示她有烹饪天才;一言以敝之,她不是完美主义者,不论做什么事都不求尽善尽美,妙的是,反而博得夫家人的喜爱。

  何道尧咕哝道:“瞎猫碰着死耗子,她正对了你的胃口,可不?”

  范啼明深思熟虑的点点头。

  “我生平最大的缺点就是受不了傻瓜和蠢女人!偏偏她很聪明,她芳龄十八,却使我深觉她是个深谙世故的女人。”

  “因为她有脑子,会思考,这种女人并不多。”何道尧一本正经说:“更好的是,她不露锋芒,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范啼明向他眨眨眼。“我怀疑有人能从她口中骗出一些秘辛。”

  何道尧举双手投降。“这不像你的作风。”

  “噢,朋友,人不可能一成不变,除非光阴倒流。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比如你现在不会再像十几岁时那样逞凶斗狠,以为武力即一切,真是谢天谢地。”

  “你害我觉得不自在。”何道尧咕哝道:“老朋友有时真讨人厌,因为你过去的糗事他记得比你更清楚。”

  范啼明哈哈大笑。

  花园小径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望。

  “默婵。”两个男人对望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默婵正绕过屋角走过来。

  “我需要两位的帮忙。”她泰然自若说:“我在储物间看到一口高与人齐的大缸,闲置不用可惜,不如抬出来,到溪底扒些浮泥铺在缸底,可以种荷,也可以栽莲藕,再买十来尾活鲤鱼好生养着,咱们随时想吃鲜鱼都没问题了。”

  “好主意。”范啼明立刻答道。

  “大嫂好灵活的脑子,真可谓持家有方。”何道尧忍不住恭维。

  默婵慢慢说:“你真好心。其实,我不过图个方便。”

  她出个主意,两个男人硬是忙了一下午。那么大个荷花缸要清洗干净不容易,她个儿娇小,跟荷花缸一般高,清洗的粗活自然落在何道尧头上,范啼明去溪底扒泥。默婵也没闲着,和丫头小菊把花园清扫一遍,留个地方摆荷花缸。

  当男人忙于种荷栽莲藕,她和小菊进厨房做面饼、酱牛肉、蒸蒜虾,炒一盘蚝鼓水田芹,天气逐渐炎热,做一碟子凉拌酸辣黄瓜,再来一碗豆腐鱼汤,够丰盛了。

  她让小菊把晚膳一样样端至饭厅,趁空档,泡一壶菊花茶,吊在水缸里浸凉,饭后喝茶聊天,亦是乐也。

  她亲自去招呼男人吃饭,刚好他们也忙完了。洗过双手,来到饭厅,何道尧一见有面饼便喜上眉梢,动手将一张面饼夹几块酱牛肉便大嚼起来。默婵给丈夫和自己盛了饭,五张面饼只够何道尧一个人吃。

  何道尧在卷第三张面饼时,好心地说:“大嫂,我这个人不挑食的,吃米饭也习惯,你不必每隔一两天就特地为我张罗,呃,煮碗面比较不麻烦吧,我真的不挑食。”不过,他的口吻很难教人信服。

  默婵表示异议。“才不呢!一碗面只够给你当消夜。”

  何道尧咧嘴说:“大嫂真是善解人意。”

  范啼明不开腔,默默吃饭。真是的,我娶老婆又不是娶厨子,把她累垮了不是我要照顾吗?他忽然觉得,家里有必要再找名厨娘进来帮忙,好应付何道尧那个如无底洞的胃。

  填饱肚皮,才放下饭碗,家中老园丁有点喘吁吁的跑来道:

  “不得了啦!大爷,林家出事了!”

  “你打哪儿听来的?”范啼明直觉反问。

  “林老爷登门拜访,说有急事想见主人,我告诉他主人正在用膳,不方便见客,请他等一等,或明日再来,林老爷说等不及……”

  范啼明不耐烦地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老园丁说:“在大厅等着。”

  范啼明提脚便走,何道尧跟在后头。

  默婵显得有点吃惊。真奇怪,为何一听到林家出事便那么紧张、关切?若说彼此是陌生人,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回过神时,便瞧见老园丁的嘴巴一张一合。

  “噢,你说什么?”她客客气气的微笑。

  “夫人,”老园丁不介意再卖弄一次,压低了嗓门,好突显事情的神秘性——忘了女主人听不见。不过,他的表情够丰富的:“夫人,林家发生了一件天大地大的事情,有人死啦,死得很惨呢,给人一斧头劈死的!”

  “啊!”她惊呼道。

  老园丁叹道:“是诅咒!是余寒花的诅咒!”

  默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谁死了?林姑娘吗?”她喃喃地问。

  “才不是那位可怜的林姑娘。”老园丁搞辩道:“是林老爷的继室,那个自以为比男人强的女人,没人喜欢她,如今可好,教人一斧头劈死,真是现世报!”

  是甘灵妃?默婵凄然摇摇头。死了仍不被人同情,真的是可怜、可悲复可哀。

  牝鸡司晨的甘灵妃不是很强势吗?这种人最懂得珍惜性命,谁杀得了她?

  凶手是谁?为何要杀人?

  第七章

  一个噩梦,一个很糟的梦,却又不是梦。如果是梦,醒来后梦中的一切都会变成不是真的,所以这不是梦,是血淋淋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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