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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血淋淋——

  林苍泽脸色苍白中泛着些绿,他紧抿双唇,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主人走进来,范啼明清朗的话声划破了他神游的思绪。

  “你有急事找我?”

  林苍泽望着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想,当年“余莲洞”若是没有失踪,或许这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他的姊姊余夫人不会思念过度而病亡,寒花有母亲和弟弟慰藉,不至于走上绝路,甚至甘灵妃也不会有机会牝鸡司晨,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真个,悔之已晚!

  范啼明和何道尧分别落坐,何道尧没耐性的急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林苍泽以恐惧、几近于恐慌的声音说:“今天早上,丫头发现我的继室甘灵妃被人杀死在床上。”

  何道尧低呼:“我的老天!”同时半闭上眼睛。

  范啼明的脸色苍白僵硬,但沉着、能干的本性促使他开口:

  “不可思议!有什么理由她会被杀?你家里又有谁会这样丧心病狂?你突然来找我,可是你心里已有数?”他直觉地认为凶手不是来自外头,甘灵妃精明能干得很,她的嚣张跋扈全用在自家人身上,和外人没纠葛。

  林苍泽的声音既苍老又疲倦:“虽然你拒绝承认你就是余莲洞,但我自信老眼不花,我相信你是,你就是。所以,我必须来告诉你,因为没有人可以商量了。”他那悲哀的语调使人一时忘了他当年的恶行。“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娶错了老婆。拙荆的个性刚烈,多年主事使她习惯了人人都需对她顺从,稍不如意,便闹得全家鸡犬不宁。这次,她一心一意要为小妇招赘巫起扬为婿,小妇生性胆小,不敢反抗,倒还没什么,那巫起扬竟也不知好歹拒绝入赘,奇怪拙荆却特别中意他,软硬兼施非凑合这门亲事不可。巫起扬一怒离家,许久不见人影,昨天,却又突然跑回来。反正这种年轻人没本事在外头吃苦受罪闯出一番事业,到头来仍会夹着尾巴回来吃现成的。拙荆本来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对巫起扬的种种无礼居然既往不咎,给他好酒喝、好菜吃,还和颜悦色的重提亲事,那神情简直像在巴结他。我看在眼底,心里气不过她这般糟蹋我的女儿,竟三番五次却求那没种的小子来娶我女儿,我无意继续忍受,一个人到书记生闷气。没隔多久,就听到极大的争执吵闹声音,显然巫起扬又发牛脾气拒绝了,我跑过去一看,酒壶、杯盘、碗筷全摔在地上,巫起扬正对拙荆大吼大叫:‘你这个贱女人,人人都该巴结你、奉承你,看你脸色吃饭,可是我巫起扬偏不教你顺心如意!你再敢噜唆一句,当心我宰了你!听到没有,别再惹我,否则我会杀人!’他说完扬长而去。拙荆气得浑身颤抖,咬牙道:‘咱们走着瞧!走着瞧!’我不过去触霉头,赶开闻声跑来的冰儿和一些仆人,那晚,我便留在书房里过夜。我心里虽然很气巫起扬不念主人恩义,丝毫不留情的一再回绝婚事,却又欣赏他敢于对拙荆大吼大叫,那女人早该受点教训。那一夜,我怀抱很复杂的心情入睡。隔天一早,家仆便慌忙来报,说女主人被砍死在房里,一床的鲜血……我吓得腿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后来官府来查验,得知昨晚经过,立即把巫起扬收押了。”

  一阵沉默。

  在这沉默、领悟的时刻中,传来了脚步声,是默婵重新泡了热茶端过来。

  “多谢夫人。”林苍泽微微颔首,带着打量性质的目光看她,不得暗叹女儿冰儿没福分,范啼明是个极好的结婚对象。

  默婵送完茶,犹豫地说:“我该退下吗?”

  “不,你留下来。”范啼明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默婵坐在一旁,柔声问:“我方才听老园丁说了,令夫人不幸遭人毒手,这事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范啼明把林苍泽所说的略述一遍。

  “此种暴行实在令人发指。”默婵叹息道。

  “确实不像正常人的行为——趁人睡梦中,一斧头劈下去!”范啼明的口气很平静,默婵却睁大了眼睛,心中不禁猜测,他平静的音调之下,还有一些别的意思?

  林苍泽猛然抬起头来。“你认为凶手不是巫起扬?”

  “你不是也在怀疑?否则你不会来找我。”范啼明毫不回避他的目光,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我过去不曾碰到类似这种命案,一时难以推论。不过,巫起扬的嫌疑最重,官府一定不会放了他。”

  “不错。他鲁莽、无礼、性格冲动、口没遮拦,终于闯祸了,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林苍泽提高声音说。

  何道尧说道:“这要等官府判决,我们又能做什么?”

  范啼明若有所思道:“巫起扬血气方刚,行事、说话都不考虑后果,但是他神志清楚,有没有杀人他自己不知道吗?”

  “当然,”林苍泽叹道:“巫起扬矢口否认行凶。”

  何道尧啐道:“会老实承认才有鬼!”

  范啼明询问:“官差要捉走巫起扬的时候,他的反应如何?”

  林苍泽道:“当然是拚命反抗,还打伤了官差,后果就更糟了。”

  “不错,他总是这么冲动。”范啼明理智地说:“当你们赶到命案发生现场的那一刻,也就是还没报案之前,巫起扬人在哪里?”

  林苍泽想了好一会,才道:“当时太慌乱了,不曾注意他的行动,直到我叫人去报案,才猛然想起昨夜的争吵,一问之下,巫起扬人在屋里睡觉。”

  范啼明用疑问的眼光看着他。

  “你确定?”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这不合理。巫起扬并非把杀人当成职业、冷血无情的杀手,如果甘夫人是他杀的,他怕都怕死了,如何还睡得着?以他一贯的作风来看,应该马上远走他乡才合常情。”范啼明顿了一顿,又说:“不过,也许他是有意伪装,这——太大胆了。”

  “他一向无法无天,我半点不惊奇。”林苍泽不客气的说。

  何道尧粗野地道:“那你来余园,到底想干什么?”

  范啼明也以询问的表情看他。

  林苍泽难过地说:“我想知道真相。死者是我的妻子,如果凶手是巫起扬,我希望他受到严惩,如果不是他,我不想冤死一条人命,我家里的死人够多了,你能了解吗?我必须办丧事,又是苦主,实在不方便出面。”他叹了口气。“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对不对?灵妃是那种所谓的‘悍妻’,带给我和冰儿许多磨难,但是,我仍然希望她活着,而不是被人砍死在床上,死状凄惨。”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接下去说:“你大可以置身事外,毕竟,是林家亏欠了你。”

  何道尧心想,若是林苍泽知道她偷汉子,以及招赘巫起扬的真正目的,只怕要庆幸她死得早,死得好。很快的,他又浮起另一种想法:林苍泽不瞎不聋,当真不知老婆偷汉子?如果他知道呢,聪明的隐忍在心,等待最好的“时机”除掉她……

  林苍泽回去后,何道尧忍不住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他说:“毕竟,他的杀人动机比巫起扬强多了。”

  范啼明冷笑的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可争论的余地,官府里能人极多,不会随便冤枉好人,做官的人通常不笨。”

  “自然不笨,很知道捞油水,不过你想,巫起扬的老子巫介白会有大把银子地去孝敬官老爷吗?”何道尧私心觉得,范啼明毕竟偏心林家的人,尽管过去有私怨,毕竟仍算自己人。

  “如果你有兴趣,明天可以进城打听消息。”

  “你很滑头。”

  两个男人彼此对望了一下,都笑了起来。从头到尾,只有默婵没反应,心思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

  “默婵!”范啼明轻拍了她一下。

  她叹口气,思想又转回来,看着两个男人。

  “你想些什么?”

  “我突然想起元宝。”她牛头不对马嘴的说。

  两个男人都怀疑的看着她,暗忖:女人嘛,胆小怕事,对命案没兴趣。

  “我想,”她迟疑了一下,说:“明天回去一趟,可以吗?”

  范啼明轻轻说:“可以。”

  她秀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如果我遇到了元宝,可以请她来作客几天吗?”

  范啼明皱皱眉,还是答应了。何道尧用锐利的眼光瞪了他一眼,那个“不良少女”要来,妈呀,好一个差劲的主意。

  默婵起身把茶碗收拾到茶盘上,忽然回身又问:“刚才林老爷说了一句有点奇怪的话,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吗?”

  她的丈夫说:“有吗?哪一句?”

  “他说家里的死人太多了。这种话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你听过余园的悲剧,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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