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的为人我信得过。她安身的地方虽是九黎势力范围,向来厌恶战争的她却不偏向任何一方。”
“哼,你当然信任她。处在乱世之中,谁不厌恶战争?这不代表她不会为了想拿到奖赏,将我们出卖给蚩尤。”
“美娘不是那种人。”
他保护美娘的态度让小兔心间涌起一股未成熟枣子的酸涩感觉,她闷闷地生起气来。
“美娘其实是个可怜人。”他继续道。
“可怜?”她才不信!
“她原本是姜姓部落某个族长的小妾。”
“那她怎会……”
“那个族长原先依附于蚩尤,在和黄帝的正义之师相对抗时战死。临死前,要他最心爱的几名小妾殉葬。”
“殉葬?”小兔倒抽口气。
她追随牛祭司闯南荡北,曾耳闻过这种不人道的残忍殉葬模式,清楚明白女性所处的从属和被奴役的地位有多不公平。由此,她更加深刻体会到身为凤族女人的幸运。
在凤族,女人与男人的地位平等,每个人或因经济状况在社会地位上有些微差距,但这种被奴役的悲惨情形从未在凤族发生。
“美娘是被指名的殉葬者之一?”
“没错。”风强的语气越发低沉。
“那她是怎么……”
“她不甘心这么死了,凭恃着女人的本钱诱惑守卫,找到机会逃出去。在逃亡途中,她不小心跌到山谷,幸好被年轻的猎人救了。美娘不想再过以往那种受男人控制的生活,只答应跟猎人回去他所住的村子,并没有嫁给他。她选择不靠男人的独立生活。”
“这样很好呀。”小兔回想起在风强和美娘亲热的工作室里,看到的一些竹席和纺轮之类的。
“她生性热情,只要看对眼,倒不拒绝男人献殷勤。”
“哦?”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所谓的献殷勤,该不是指两人做的那档事吧?小兔不禁羞红了脸。
“有次我往返涿鹿,伤在九黎士兵手中,不幸落水,是美娘救了我。”
所以你就以身相报?小兔只敢在心里咕哝。
“我成了她的情人之一。”
“你是说……”她别扭的将声音挤出喉咙。
风强停下脚步,荧荧发光的眼睛含带笑意地看向她,低沉的嗓音带着魅惑人心的沙哑。“乱世之中,只要彼此看对眼,这种露水姻缘很平常。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是不是还活着,何不及时行乐?”
小兔不自在地避开他的凝视,娇躯轻颤。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最初我问你牛祭司有没有抱过你,你为什么说有?”他突然转移话题,让小兔心跳乱了半拍,眼光转向他。
站在光线微弱的暗影处,风强的姿态有如蛰伏在黑暗角落伺机扑向猎物的豹子,掠夺的延伸阴铄地锁着猎物。小兔相信,不管耗时多久,他会一直等到猎物松懈,掌握最好的时机攻击。这个认知使得她颈上的毛发直竖起来。
“为什么呢?小兔。”他轻柔的嗓音不放弃地催促。
“我……那个……”她舔着干涩的嘴唇,视线像被胶着住似的无法移动。
“回答我。”
她懊恼地涨红了脸。承认她的愚蠢对他有那么重要吗?
“本来就有嘛!”恼怒使得她的声音理直气壮起来。顾不了风强的眼光变得阴沉,她接着道:“打从我有记忆以来,牛祭司是最常抱我的男人。族长还跟我说,是牛祭司接生我的;他是族里除了大祭司外,最精通医理药草的人。”
“他亲自接生你?”听起来有点奇怪,风强狐疑地眯起眼。“我以为这种事多半由女人来做。”
“因为我母亲生产时很危险,事实上……”小兔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眼眸里雾气缭绕。“她生下我没多久便死了。”
“小兔……”
她凄迷的眼光在微弱的星月光辉下,显得楚楚动人。摇曳的泪光里有着过往的伤痛,令风强为之心疼。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挥去眼眶里的湿润,眼睑不安地垂下,避开他灼热专注的眸光。
风强耸耸肩。“那你父亲呢?是不是就是牛祭司?”
“牛祭司?你为什么这么想?”
“不是吗?”他狐疑地道。“从你的语气里,我感觉到你们的感情不寻常。牛祭司显然十分疼你。”
“他是这样没错。”
“这不就对了。”
“你不明白。”小兔的语气里有着苦涩。
她多希望牛祭司是她的父亲,但他不是。
“我父亲不是凤族人。我母亲是随侍族长到外地时怀我的。”
“是吗?”风强浓密的眉毛困惑地蹙起。“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莫非牛祭司是那种很喜欢小孩的男人?他一向对小孩都这么好吗?”
小兔怔了一下,风强的话令她陷入短暂的沉思。
小时候不懂,只是很自然地接受牛祭司的慈祥关爱,从没问过牛祭司为何对她如此特别。
是因为他是他亲手接生的孩子?
然而,他对自己的亲生子女,和有血缘关系的兄姊骨肉,都没这么疼爱。
她记得初月还曾以嫉妒的语气道:“舅舅最疼小兔了。”
“小兔?”等不到她的回应,风强着急地旋身探询。
“我没事。”她很快出声安抚他,眼复杂地凝视前方。“只是在想你的问题。牛祭司很少待在族里,但每当回到凤族,一定会去拜访族长。他总会从外地带回稀奇玩意儿给我,还成天逗着我玩。他对我的好,连当时还是少族长的初月都感到嫉妒。”
“你是说他对其他孩子并不像对你这么疼爱?这就怪了。就算他同情你自幼没了父母,人的情感还是有亲疏之别,凤族长是他的外甥女,他不可能对个外人比对外甥女好。牛祭司可有妻儿?”
小兔闻言干涩地一笑。“凤族没有婚姻制度。”
“什么?”风强呆住。敢情凤族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像动物一般的交配,不需任何承诺及义务?
“许久许久以前,凤族曾差点遭遇灭族。”小兔沉痛地说。“男丁几乎死伤殆尽。带领凤族逃过一劫的女族长及大祭司,为了繁衍种族,将所有的男人都收编进神殿成为祭司,将战斗和劳动交由妇女负责。当少女成年,大祭司会安排与祭司交配,繁衍后代。”
“噢。”风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不禁觉得大开耳闻。“那些妇女晓得孩子的父亲是谁吗?祭司知道自己的小孩吗?”
“这方面大祭司有做记录。妇女通常会知道自己怀的孩子是谁的,至于祭司,或许也知道吧。”
“牛祭司有孩子吗?”
“恩。尽管他长年在外,待在族里时会遵从大祭司安排,让有意与他结合的妇女受孕。我曾听初月提起,牛祭司有四子一女。在男丁稀少的凤族,牛祭司是许多妇女想交配的人选。”
“为什么?”风强越听越糊涂。
“不晓得什么原因,凤族妇女生下的胎儿,十胎中只有一、两胎是男婴,其余都是女婴。故而产下男婴在凤族是件大事,将得到许多礼物和祝福。孩子大到可以进祭司岛后,做母亲的还有资格到祭司岛的殿里接受大祭司的祈福。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神殿,像我就只在殿外的广场接受过牛祭司的降福,所以这是很大的荣耀。牛祭司有许多儿子,故而不少妇女都想跟牛祭司生孩子。”
原来生儿子的意义在于此,风强不得不承认凤族的习俗十分古怪。
“牛祭司有自己的孩子,还这么疼爱你,你都不曾为这点感到奇怪吗?他挑选你当随从,显然对你关怀备至,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是想过,但想不出来,所以应该没什么原因。”小兔迷惑地回答。
“你没问过牛祭司?”
“怎么问呢?难道要我问他为何对我这么好吗?”她瞪大眼。
风强想想也对。可是有些事像误入咽喉的鱼刺不清除就不舒服。
“牛祭司跟你真的是……”
“你又想胡言乱语什么?”小兔怒视他。
“我……不是胡言乱语啦!”风强谨慎的开口,以免惹怒她。“年跟牛祭司孤男寡女一起旅行,难免引起忖测。”
“牛祭司才不像你!”她鄙夷的眼光让风强无言以对。
被她撞见与美娘的好事所产生的罪恶感,从胸口爬上喉头,沿着下巴在脸颊上点燃羞愧的火焰。
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为自己辩解:“我是个正常的男人,难免有需要,你不让我抱,我只好去抱美娘。”
“你说什么?!”想到他竟想以对待美娘的方式对她,小兔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
“我……哎,我是说那种事没什么大不了,你不要这么耿耿于怀。”他越描越黑。
“谁耿耿于怀了?”她急着撇清。“又不干我的事!”
“那你干嘛脸红成那个样子?”他偷觑她红滟滟的脸蛋打趣。
被人看穿心底的羞涩,小兔恼羞成怒。“我不像你那么厚脸皮,没穿衣服还一直威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