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走到他的跟前,缓缓坐在床边。两张脸相对得很近,静默地四目交投。拿破仑从那漆黑之中看到一个迷幻的世界,那里很美很美,奇异又叫人兴奋。他望进那个世界中,那里流动看异色的艳丽,魔力如黄金般闪烁。实在太美太美了……而最美的是,当中的感觉丝毫不陌生。
他合上眼,拥抱她,一切都放心。
这个来自东方的女子已在他的怀内,他凝视看她的脸,又伸出手轻触她的肌肤。蜜色的肌肤细滑如奶露,他由她的锁骨抚摸下去,心情犹如触碰世上最名贵的珍宝。他吻上她的唇,他在这种柔软的魔力下逐渐呼吸急速。他的吻流泻到她的下颌和脖子,最后停在她的胸脯。他的脸贴在她的胸脯上,他在异样的兴奋中喘息。
她的身体散发看一种迷人的体香,她的发间是异国的气味。真是奇异极了,像幻觉一样,这么远但又这么近。
他进入了这副躯体,他所爱的女人对他说,这副躯体才是真面目。他合上眼,把自己埋藏在这陌生的温暖中。他尝试忘记这躯体的模样,也想忘记谁是真谁是假,他什么也不去想,只有感觉才是最真。
他停下来,刹那间显得忧郁。她抱住他,轻轻地问:“怎么了?”他笑了笑,样子无奈。“我怕我会在那里消失。”
她也笑,接着摇了摇头。“那么,你跟我回到我的世界去。”
他不置可否。“或许。”
然后他就想,到什么地方有何相干,只要有这个女人同在。
他望进那双黑眼睛内,忽然心情就踏实起来。从她的眼睛中他找到了一种实在的契合。无论那里是琥珀色又或是黑色,她与她,也不外是同一个人。
当再进入之后就觉得一切都好。有时候当男人与女人做爱,他的对手不是一个肉体,而是爱情。
很爱她很爱她很爱她。根本已看不见她是什么样子,他只要确定这个是他的女人。
还以为这会是极复杂迷乱的一晚,结局居然也颇为安宁。
随后的半个晚上,他都十分静默,她有点不安心。她问他:“你在想什么?是否发现了这些年来只是误会一场?”
他叹了口气,这样告诉她。“我在想,无论你是什么模样我也一样爱你。”
顷刻,她双眼发亮,愉悦地笑出声来:“呵呵呵呵呵!”
她花枝乱坠,兴奋莫名。忐忑了这些日子,为的都是等他说出这一句。
他俩说笑嬉戏,直到大家都倦了,就相拥而睡。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她听见他的心跳声。世上再无其他声音,她更想仔细听。
怎么,都不是三胞胎所预料的那样。当他明白了她不外乎幻觉一场,却依然无法不继续爱她而她,亦惟有继续爱下去。Tiara的真身来临了一个晚上,然后又消失,结局是令这二人爱得更深。
时间的细沙没停止过流泻,距离分离的那天只有两个月。
明明很想笑着说再见,很想嘻嘻哈哈地令自己过得好一点,但笑不了数秒表情就会变得苦。有一回刚巧从镜内看到自己的表情,立刻就叫她明白这是强颜欢笑。真是难看到不得了。
身体也变得很虚弱,她不清楚是因为时间渐逝又或是心情太哀伤,她发现,她无法不贴着他来过日子。他变成了她的生命仪器,少见他半天,她就失去生命的斗志。像个绝症病人那样,她虚脱了。
她软弱无力地在花园中依傍看拿破仑,他们坐在草地上,他抱住她。雀鸟在蓝天上飞过,四周都是玫瑰的香气,而不远处传来乐师所奏的竖琴声。
很快,她便要和这些古雅的韵味说再见。再回味的那天,身份可会是游客?她会像一名游客那样这边逛逛那边瞧瞧,然后,当其他人拍照留念之时她就会感怀落泪。
一想起缅怀一刻的凄凉,此刻她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将来还有漫长的伤心日子呀!以后每逢一想起这里的一切,她可怎么办?她的余生,都会在悲伤中度过。
每天会哭多少遍?会不会到老了仍在落泪?原来爱上一个人,心会碎。
还以为来一趟就余生都荣华富贵,现在怀疑,将来财源滚滚之后,她面对着华衣美食,还能否懂得笑。
拿破仑默默无言地抱住她。他让她静静垂泪,没怪责她令他日子过得多么沉重。他与她一样,只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那么二人的拥抱,就可以更漫长。
Tiara说:“对不起,一切是我不好。”
他抱紧她轻轻摇头。“不,不。我要感激你才对。我感激你来过。”
Tiara痛苦地合上眼睛,嘴唇颤抖。
拿破仑说:“我会永远记得有这样一个女人,与她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快乐!”
Tiara掩脸呜咽。还能再说什么,有开始就会有结束。笑着来编一个故事,结局是哭着离开。
后来,拿破仑需要往奥地利数天,他便和Tiara在清晨时分于城堡中分离。他千叮万嘱她要保重身体,吃多睡多。她的脸色青白,神情呆然,像个扯线娃娃那样向他一手送别。他看着心恻然,只好加快步伐但求早去早回。
却又在同一天的黄昏,拿破仑的马匹队伍悉数归来。他不发一言,穿过左右列阵的侍卫,由城堡的大门直走到二楼偏厅的休息室,他坐在火炉旁的沙发上,神色严肃沉郁。
Tiara赶紧走到休息室与拿破仑见面,她关切地问:“皇上,奥地利出现了什么问题?”
拿破仑托看腮凝视壁炉内的烈火,沉默不语。Tiara见是如此便吩咐侍从送来热茶,然后她安静地坐在他身旁,默默陪伴他。
半晌,依然望着火焰的他这样说:“我很怕你会在我离开这里时消失……”
顷刻,Tiara的心一阵抽痛。
拿破仑再说:“我已经不能失去你。”
说过后,他把脸埋在手心中。这火炉旁的身影,僵硬而悲恸。
Tiara皱住眉合上眼,忍着泪不要流下。她把脸贴着他的背,又把双臂环抱他,就这样悲伤地把二人牢牢封住。在熊熊烈火旁,有一对为分离而哀恸的雕像,是上帝的巧手把雕像雕琢得这样悲哀。雕像与看着他们的人,都一同心碎掉。
自此,拿破仑足不出户,他承受不了一刻的分离。窗外飘来一阵雪,他就说“连上天也觉得凄凉。”
Tiara在玻璃上呵出雾气,又在雾气上以指头画出一朵小花。“我来的地方没有雪。”随后她侧起头望向他。“也没有你。”
她的鼻子发酸,强忍看泪。
拿破仑捉住她的指头来吻,她就苦笑了。“干吗你硬是这般爱我的指头,不如切下来留给你。”拿破仑就点了点头,从后抱紧Tiara的腰。抱得那么紧,紧得二人都快要窒息了。
Tiara的鼻尖轻轻擦在他的脖子旁,她说:“皇上的伤心会随着我消失而消失,当我离去后,你就会忘记我,我只是一缕烟火。看着另一个约瑟芬,你会同样地喜爱她,你根本不会知道你曾经遇上过我。”
他抚摸她的脸,吻向她的眼帘。他说:“不,我只要这个你,我要以后神魂颠倒都只因你。”
Tiara内心安然。“谢谢。”她说:“世界上只有你才会这样爱着我。我以后会日夕记起。”
拿破仑说:“答应我,我们会在某一个空间再相见。”
Tiara心头悸动,但愿如此。
拿破仑看着悲伤消瘦的她,心痛地说:“就算躯壳是一样,但那爱情亦不同样。”在她没回答他之前他就吻在她的唇上,吻得很深很深缠绵激荡,天长地久。
当他放开了她,她就按着心房喘气。在她张开眼睛后,她就想到这样的一句话。“只要有过一刻的爱情,就已是永恒。”停顿半晌她再说:“而我们,定必延续到永永远远。”
她的表情是那样温柔,而她的笑容,如一个旋转的幻梦。就因为这样美,他只好相信她。
一八○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天很高很蓝,空气有种冬季的清甜冰凉。怎么说,都是漂亮美好的一天。
Tiara自床上醒来,朝窗外一望,然后就微笑了。拿破仑整夜没有睡,他抱着她,但愿见多一秒得一秒。
Tiara说想往花园走走,拿破仑便与她同行,他扶着步履不稳的她,走在两行长青的植物之中。时为寒冬,花不开但草还算绿。Tiara一边走一边微笑,心情倒不是太伤感。
拿破仑觉得气温太冷,提议返回室内,待午后太阳猛了才再出来散步。Tiara显得没所谓,于是就随拿破为转身。当身一转,他们就看见,刚才走过的小径两旁的植物,全部凋谢枯萎,凄凉萎缩地凋零在泥地之上。他俩看见了但没作声,Tiara垂下现,被拿破仑扶着走回寝室,知道她要走了,植物都伤心得至死,遍地道别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