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啦!”她抓住他薄被下的手臂,“是——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他打呵欠,含混说道。
楼尘心站起,一股失落感使她双肩无精打采地下垂,“算了……你睡觉吧。”
她找条抹布拭干桌面,拿着托盘往外走。
当地走到门槛前,男子出其不意地出声:“我喜欢你。”
楼尘心错愕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易碎的女儿心遇着他扮出的鬼脸时,登时露出裂痕。
那张鬼脸还变本加厉地吐出残忍的两个字:“才怪。”
他又戏弄她了!这么恶劣的手段,他跟谁学的呀!或者,这正是他的本性?
她难过得说不出斥责的话了,他却仍行有余力地再次以作怪的腔调道:“讨厌啦!”
调皮的家伙!早知如此,她不该宠他,一开始便应拿着藤条,以严肃的态度把他教得规规矩矩!
她含恨步出他的房间。
她走出去之后,男子垂睫,以诚挚的口吻低语:“我喜欢你……”他翻身,又说:“才怪。”
十天后,该名男子头部伤口愈合,体力亦丰沛许多,但偶尔仍有晕眩、冒冷汗、心悸等不适症状发生。他的学习力极强,同时随着伤口的复原,记起了不少一般常识及语文;然而对于他过往的人事,依旧一无所悉。
他的神色不再孩子气,身上穿着的虽是楼寅敖的旧衣裳,却已经掩不住他贵族的气质、王者的神韵。可是当他面对楼尘心,琥珀色美眸里流转的目光总是显得满不正经。
“这是我们相遇时,你穿的衣服,还有玉笛。衣服的质料很好,翠玉制成的笛子也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你很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楼尘心拿出他的衣服及玉笛,放在他盘坐的腿前。
男子慵懒地坐在木床上,手肘撑着窗框、手掌托腮,俯视蹲在床边的楼尘心。
“你失踪了这么多天,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的指尖逐一轻抚玉笛上的音孔,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没有看着该名男子。玉笛上缀有红色绶绳,绳上串着一颗紫色宝玉。这支玉笛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看得出它的贵重。
“小尘。”男子唤。
她抬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想老是看着她的头顶。
“没什么的话,不要唤我的名字!”楼尘心马上又低下头。她察觉得到他日渐恢复成熟男子的样子;他沉默的时候,开始给人不可捉摸、难以接近的感觉;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灼热,使她莫名感到无措。“这支玉笛……上面有刻字……”
“小尘。”男子面露不耐。他对那支玉笛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要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不是汉文……”她起身坐在床畔,把玉笛交给他,指着玉笛上略凹的刻文,“你看得懂吗?上面刻的说不定是你的名字,你看看。”
男子瞟视那一小排刻文,俯首以下唇接触那刻文,嘴唇滑至玉笛吹口,但他未吹出声,似吟唱般以性感的声音道:“小尘、小尘、小尘……”
楼尘心霍地红了脸,“上面刻的不可能是‘小尘’这两个字!你认真点好不好?你不能再这样下去!爷说必须让你尽快想起你是谁、哪里人、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那天晚上为什么一个人在森林里,而且差点对我……总之,你快点恢复记忆,毕竟这样拖着不是办法……爷说没有人希望过去几十年的岁月变成一片空白。”被他瞧得心绪不定,她别开脸,“所以,你认真点,别净想着找我麻烦!快看看玉笛上的字!”
男子左眉眉尾扭了一下,“不舒服。”
“你不舒服?”楼尘心跪在床板上,靠近他,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
“这里。”男子面无表情地反指左胸口。
“胸口?怎么不舒服?”楼尘心用指尖轻柔他的胸口,“觉得闷、觉得难受吗?怎么会这样……我去找爷……”
“不要。”他拉住她。
“喂!”楼尘心颈下的胛骨撞到他的肩膀而疼痛,“你……”
“想抱你。”不仅是想,他已付诸行动将她抱得死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光……光天化日……你怎么可以……”她被他紧搂得喘不过气,“你不是觉得不舒服?放开我……你……”
“少唆。”他的脸颊轻磨她的发鬓,并空出一只手召唤床下的银,“银也来。”
“银……”对了,银也在……它不气男子这么对她?
银甩甩尾巴,跃上床板,投入男子怀抱,与楼尘心靠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男子的脸埋在银与楼尘心之间,低声说道。
“永远……”楼尘心一怔,“在一起……?”
时间恍若停止,自窗口射入的亮光,罩着相拥的银与两人。
相识半个多月,男子说出要永远在一起的话。对目前的他而言,这半个多月是他全部的人生。
但是,有朝一日,若他记忆回复,他如何选择?是会回到他原先的人生轨迹,或是维持与她、银,和爷在此相守一生的意愿?有可能是后者吗?她一点把握也没有。而且说不定……说不定他记起以前的事后,又把她给忘了……
突地,窗顶探出一颗可怖的头颅,一名身形矮小的老者倒挂着,乱得不能再乱的头发下垂,遮住了些许光线,并将他身上的恶臭散放到屋内每个角落。
他欢喜地出声禀告自己的出现:“哇哈!臭老头来了!臭老头来了!哇——”瞧见窗边景象,他倒抽口气,突出的双目圆睁,逮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展开暧昧的笑容,嘴角咧到耳根。他两手掩脸,“羞羞羞!羞羞羞!”又忍不住从指缝观看抱在一起的两人一狗,“嘻嘻……尘丫头和男人抱抱……哎哟!羞呀!”
“怪老爷爷,你来了。”楼尘心说。悄悄与男子拉开一点距离。
“汪汪汪!”银吠怪老,但无恶意。“汪!”
“好臭!”男子掩鼻,转眼瞪窗顶的不速之客。
“嘻,羞……”怪老见着该名男子俊逸端正的脸孔,先是一愣,然后,“哇——”仿如见鬼了地跌落地面。
“怪老爷爷!”楼尘心的惊讶胜于担忧。怪老经常像蝙蝠似的倒挂半空中,她还没见他摔下来过。
“汪汪!”银扑到窗边,幸灾乐祸地探头看怪老倒在地面的可笑姿势。楼尘心拍拍银的头,要它下床。
怪老爬起,身长和窗户一般高,踮起脚尖甫露出圆突双眼,他面有惧色地盯着该名男子,“王……”
“王?”楼尘心看看男子,再看着怪老,“怪老爷爷,你认识他?他姓王?”
“八……”怪老呐呐地又吐出这个字。
“原来,你叫王八……啊?”怎么可能有人姓王名八,就算有,也绝不会是这名气质尊贵的男子。对了,怪老爷爷总是依自己的喜好帮人取绰号,比如,他叫她尘丫头,叫爷笨蛋敖,甚至自称臭老头……那么他叫这名男子王八也没什么奇怪的了。她转向窗口,想问怪老对男子有多深的了解,“怪老爷爷……”
怪老已不在窗外,早趁他们某个眨眼的瞬间,飞身到房内的横梁上。他蹲着,身子缩成一个小球,有些像忏海地说道:“王八凶臭老头,臭老头才丢下王八不管的……臭老头不是故意的……臭老头喜欢王八吹笛、臭老头很少对人这么好的……臭老头……臭老头
“怪老爷爷……”据她所知,当年怪老因潜心研习医术及私创阴邪武学而走火人魔、精神错乱,如今他无法深入思考,思绪一旦复杂,便会头痛欲裂,烦躁地在地上翻滚、哭闹。
“啧!臭老头!”男子极为不悦。怪老散放的恶臭令他不舒服,而且他不允许楼尘心的注意力全在怪老身上!
“王八叫臭老头臭老头……王八要跟臭老头和好?王八不凶臭老头?”怪老雀跃地落至地面,开心地拍手欢呼,“臭老头好高兴啊!好高兴啊!”奔向床前,“王八吹笛!王八吹笛!”
怪老爷爷想听他吹笛……楼尘心知道怪老钟情优美乐曲。若有人问这世上什么东西降伏得了怪老,答案一定是悦耳仙乐。想像得到男子是因为吹笛而和怪老结缘。
“你别过来!离我们远一点!”男子恶吼,驱离伸手想触摸玉笛的怪老。
怪老颓丧地低垂着头。他不懂,王八为什么又凶他。他了无生气地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王八吹笛好听、臭老头爱听。为了给王八回礼,臭老头把死丫头配给王八……王八配死丫头,好登对那……王八好喜欢、好喜欢死丫头的呀……王八应该很高兴、应该谢谢臭老头……为什么……”
怪老讲话一向颠颠倒倒,听的人自己要有化繁为简的能力。
“死丫头?”楼尘心敏感地抓到了重点,“你有喜欢的人……?”
“别说了……”一袭巧笑倩兮的美丽身影啪啪地掠过男子脑海,但他看不清楚那位美丽佳人的五官。